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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月 第10页

作者:于晴

她随意戴上帽子,捧著茶走到栏杆旁往下看去。殷戒跟疑似米行的老板一路走向斜对面的米店去。

据她所知,他是个大忙人,忙到不可开交,有时候他来书铺已经很晚了,她都要关门了,他还顺手帮她收起铺外的看板。

前两天还有个媒婆跑来问她,问她殷戒是不是对她有意,有心娶她为大房。

“大房?”她哼了声,盯著他颀长纤细的背影。“大房、二房、三房,这年头的男人真走运,有律法撑腰!”听说这两个月里,殴戒还有去过天乐院,有好几次她清晨去井边汲水,正好遇见他,他身上总是带著今她掩鼻的胭脂味。

他过了夜,她知道、也很清楚他过夜的原因,是不让右都御史起疑。

他对她算是很够恩情了,如果她有点良心,就该痛哭失声地报恩才是——

只是,她无权无势的女人,能报什么恩?以身相许吗?何况,她一点也不爱他这样的恩情。

凉茶喝了好几杯,觉得自己很窝囊,明明该想著如何回家乡去,却很害怕有一天她真回去了,他在她的记忆里会形成可怕的怀念。

她明明喜欢的不是这种类型啊……

“鱼小姐?”

她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见不知何时楼梯间出现了一名中年男子。

“你、你是谁?”她不记得这个人啊。

“鱼小姐,我听说你跟殷老板交好!”那中年男子上前几步,急道:“夥计们都说,殷老板只对你发脾气!”

咦,发脾气很值得炫耀吗?那只能证实殷戒的修养不够吧?见这中年男子好像有点古怪,她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

“大爷,你找我有什么事?”

“鱼小姐!你帮我在殴老板面前说点好话吧!我酒厂生意一向仰赖聂家这大户生意,失了它,我酒厂一定倒闭啊!”

“啊,这我没有办法吧……”她跟殷戒的交情可以说是建立在恩情上头,要她左右他的行为,她无能为力吧。

她的答覆显然出错。他狼狈地上前,想要跟她近点说话,鱼半月吓了一跳,松了手上的茶杯,“锵”地一声,瓷杯破裂,碎片飞溅,她赶紧跳开,不料那中年男子来势过猛,只抓到她宽大袖尾的同时,整个人撞上栏杆。

就算在她家乡,她也不曾遇过这么惊险的事,她整个身子被迫撞向圆柱,衣袖被撕裂,眼角觑到那中年男子整个翻过栏杆,她月兑口惊叫,赶紧反身抓住他的手。

“小心啊!”她叫道。五指崁进圆柱,止住自己被拖出一半的身子,只手拉住他的手。天啊!她没有当过英雄,也没这力气当英雄啊!

帽子顺势滑落,一头染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的刺眼。

“咔”地一声,她吃痛叫道:“好痛!”有没有搞错?她肩膀月兑臼,眼泪滚了出来,顿时她眼花了。

大街上好像有人在叫著,斜对街的米行有人奔了出来,是不是殷戒,她眼花到看不见了——

此时此景,让她想起那一天她坠楼,再醒来已经是南京城了。

她内心有点惊惶,不知道这一次掉下去,会不会回到她家乡?

正这么想的时候,有人搂住了她的腰,对著外头喊道:

“叫他放手!”顿了下,见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厉声喊:“有人在救他了,他还不放手?半月,忍著点痛!”将铜板弹出,击中那中年男子的手背,连带让她痛得叫了出来——

“外头都说清楚了吗?”

“都说清楚了。殷爷,你放心,由聂府传话出去是很快的,不用一天就能传遍鱼姑娘是打京师来的,有番人血统,所以发色偏红,不足为奇……爷,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你废话什么?快去吧。”走回屏榻前,见她还在昏睡中,他抿著嘴,瞪了好—会儿。这女人……真的只会让他发火而已。瞥向那扇风的丫鬓,问道:“怀安,你在做什么?”

“奴婢是想……想这小姐的发色好稀奇……”才模一模的。

“有什么好稀奇的?”他微斥。在南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有番人,但见过番人的则有限,硬要说她有番人血统,大多数的人不会怀疑。

是啊,大多数的人不会怀疑,但那个喜好新奇的右都御史就不一定了……幸而右都御史这一阵子不在南京。要不,他要如何保下这个女人?愈想愈生气,为了一个陌生人,她弄到月兑臼,弄到一头红发人尽皆知,她在搞什么?

“殷爷,咱们要不要叫醒这小姐?”

“下了,她不算昏迷,是睡著了。”他咬咬牙:“我替她接回肩骨,其余没什么大碍,你就替她扇风,让她凉些吧。”

外头有人在低喊:“殷爷,四爷找您。”

殷戒应了声,道:“怀安,就交给你了。等她醒来后,就差人送她回去,懂吗?对了,记得把她身上那件少年的夏衫给丢了。”语毕,又百般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走了出去。

末久,另一名丫鬟进房,低声说:“怀安,夏衫改好了……她就是那个殷爷嘴里说的番人吗?”

“是啊。”怀安扇著风,又偷偷模著她淡红的头发。

“她就是半月书铺的老板啊,看起来也挺普通的,方才三爷知道她来府里,气得破口大骂呢。”只是一间小书铺,却卖了聂封沄写跋的书跟封沄书肆出版的旧书,难怪三爷人为光火。

“没办法啊,谁教殷爷的宅子还没找工人来修葺,也没买仆佣,自然没法带鱼小姐回去,何况,方才殷爷说过,陈老板找鱼小姐为他求情,全是为了殷爷不肯再续契约,追根究只起来是他的错,该负责的。”

“怀安,你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爷儿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以为每回殷爷一来聂府,四爷只调你过来服侍他是为了什么?哎,拜托,怀安,府里的丫鬟没人再妒忌你的貌美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你太天真了……”天真一如十几岁的孩子,永远长不大似的。“听著,你自己要好好把握机会。”

“把握机会?”

“非要把话说明了吗?四爷有意让你飞上枝头做凤凰!我偷听到四爷跟其他爷们提到,再过两年殷爷就有足够的钱买下商行了,这表示从此以后他就是主子了,你要是能跟著他,收作偏房绝不是难事。何况……”丫鬟的声音明显地变低了,像有点害臊。“从不过夜的殷爷,有好几次在天乐院过夜了,你争点气,以后月兑离为人扇风的日子,懂了吗?”

“喔……”怀安应声。

躺在床榻上的人儿掀了掀眼,红发凌乱地覆面,没人注意。

阵阵凉风吹来,原来是有人为她扇风,难怪她睡得这么熟,她有好久的日子没有好睡过了,只是,她俩说话的声音大了点,让她不想听也难。

那个殷戒啊……

她无声地咕哝:

大房、二房、三房,又有家妓,现在连丫鬟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吃掉,这年头的男人……好欠扁……真的真的好欠扁……心里有点发酸的她,其实也很欠人痛扁吧……

第四章

回到书铺的隔天,一开张,简直可以用车水马龙来形容,让她好吃惊,差点以为她的半月书铺在一夜之间打响了名声。

某位拿著两张宣纸来结账的公子一看就知道是生客,嘴里抱怨著:“有瑕疵的纸啊……”语气的嫌恶十分明显,一看就知不是寒窗苦读的穷酸文人。

这种贵公子来她这二手书铺做什么?鱼半月一头雾水,仍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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