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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行乐 第8页

作者:于晴

白天尚有好长的距离可以供她逃跑,如今晚上他紧靠视窗,仿佛随时会穿墙而过,那泛青的脸、无色的唇间掉出过长的舌头……说他不是鬼,谁信?

她打小就怕鬼,对谁都能胆大包天,唯独就是被鬼吓得没胆──她曾想过,这辈子要是没寿终正寝,肯定就是被鬼活活吓死了。

惊惧恐慌之下,与他视线对上,她拼著最后一丝力量,胡乱在地上模了样东西防身,然后摇摇晃晃地抓起来,就往门外冲去。

一出门,她立刻被卷进雾气之中。她暗暗叫恼,忘记阮府夜里总是有雾,直到天明才会大亮──

不敢回头拿风灯,直往熟悉的路径跑著,后头有细碎的脚步声,像紧追她不放。她内心骇然,未到三更天不该入睡的,一入睡果然如小时一样,遇了鬼……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之间,脚下踢到疑似盆栽的东西,整个人扑前,“咚”地一声,撞上了整面墙。

好痛。鬼打墙?

“谁?”男人的声音响起。

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整个身躯弹起来。

“是谁在那儿?”这一次,这声音已微微带怒了。

好熟啊……是阮卧秋的!心头一松,果然没有跑错头。她抹了抹唇,要扬笑开口,却发现喉口还是抽紧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模著墙顺著往前走。

“杜画师?”冷雾之中传来讶异的声音。她那踏实的脚步声,他再熟也不过。三更半夜她到秋楼来做什么?

“杜画师,三更半夜,你是来装鬼吓阮某吗?”见她不答,他心里十分不快。

正要起身模索回屋子里,突然听见她出声喊道:

“阮爷,你别走!”心还怦怦地跳,他一走,正气没了,鬼就追来了。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杜画师,这里头的严重性你不会不明白!”他怒道。

“阮爷……”她吞了吞口水,强作镇定笑道:“我迷路了啊,阮府天一黑就有雾气,这雾又浓又厚,我现在伸手不见五指呢。”

雾气?他思索了会儿,才想起老家每到夏秋交替之时,入夜即有雾气,直到天明才会散尽。所以他幼年每逢此时,都不曾入夜外出过……是了,当年他因眼伤回到这儿定居,就再也没有亲眼目睹过足以让人暂成瞎子的浓雾了。

“阮爷?”

黑暗之中又是她那轻浮的笑声。他讥讽:“怎么?你也会怕吗?”

“我当然怕,好怕好怕呢。”她笑道,循著他声音往前走。“我从来不知道双眼不能视物的可怕。不管我眼睛怎么张大,就是看不见半点的东西呢。”

他抿起唇,未置一语。

“阮爷,你到底在哪儿?”

他轻哼一声,伸出手。“你往前走,继续说话。”专注地聆听她的脚步声。

“阮爷,其实你人也挺好的呢。”她笑:“就是脾气坏了点。”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有有有!”她很配合地说道:“我爹教过我,有些事该闭著嘴儿时就得闭嘴,他的教训我没敢忘过,只是……”她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下去。反而改变了话题:“对了,怎么不见凤娘呢?”

“凤春?”

“是啊,这时候她不都该服侍你……哎!”一碰触到十指,她立刻紧紧扣住。温热的,是男人的手掌没错!她大松口气,安心了。她就说,阮卧秋浑身充满正气,哪个鬼敢再近身?她没找错救兵!

他一碰她十指,顿觉无比冰冷,再被她紧紧握住,发现她掌心尽是汗水。他皱眉,沉声问:“杜画师,阮府内有什么东西吓著你了吗?”

她眨眨眼,暗讶他的坏脾气之下竟有敏锐的心思。也对,他曾是个官,多少有点料子。她笑道:“我迷路了,当然会受到惊吓……阮爷,你好像是坐著吧?”

“杜画师,你平常双眼能见物,难道不知道秋楼外头,有张长椅吗?”

杜三衡闻言,思索片刻,才讶道:

“我想起来了……”正因天天可以看见,又是个不打紧的东西,所以不曾惦在心头过,原来她比这盲眼人还不如呢。她模索著他的袖臂,滑过他的身侧,听见他恼怒的抽气声,心里不由得大乐。

这人,还算是个很明白事理的人呢。他一定想对她破口大骂,骂她不知羞耻,可是心里又明白她在雾中就跟他一样看不见,只能咬牙忍气吞声。

她模到了长椅,连忙坐下,嘴里笑道:

“阮爷,我来这么久,还没有瞧见凤娘呢,她睡了吗?”凤春这总管一向尽职,应该是他没睡,凤春也不敢睡才是。

阮卧秋心里莫名其妙,答道:“我不知道她睡了没。”冷凉的空气中传来她身子的香气,让他心烦意乱的。

凤春常在他身边,却从没扰乱过他,这女人是连气味也要跟他不对盘吗?

她轻噫了声,明知看不见,仍转往他的方向。“阮爷,你连凤娘睡了都不知道,未免太过份了吧?”这男人粗心大意的,真是可怜了凤娘。

“我在秋楼,她在东边的仆房,我怎么知道她睡了没?”他没好气地说。

“咦,她不是正睡在你床上吗?”

阮卧秋闻言,立刻转向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动作太快,而她不知羞地靠得太近,他的嘴唇一时擦过什么……柔软冰凉,很像是──

“哎呀。”她轻呼。

他心一跳,月兑口问:“我碰到什么?”

“阮爷,你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啦。”她自然地笑道。

手背?不像啊,反而像是──模了模嘴唇,那余温尚留,分明是──

“阮爷?”

他若真冒犯了她,依她轻浮的性子不大惊小敝闹个人尽皆知才怪,他一定是弄错了。他凝神,暂时忘掉唇上的触感,沉声问:“凤春怎会睡在我床上?”

“她不是你的女人吗?”她讶问。抹了抹唇,全是他的气味啊……

“什么我的女人?”说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

“阮爷,可别告诉我,凤娘跟你是清白的啊!你不是……唔,不是已经动了她吗?”这样够含蓄了吧。

阮卧秋闻言,怒火上扬,痛骂道:“杜画师!你当阮府是什么?婬贼窟吗?还是外头的青楼?凤春是我自幼随身奴婢,八年前成为府中总管,她与我之间清清白白,你要这么坏她名声,休怪我赶你出府!”

杜三衡双眼大睁,暗暗骂起那过度恋母的二郎。要不是他,她也不会这么理所当然以为凤春早是他的人,只差没名份而已。听他语气像随时会冒烟,要闹个不快,他只怕会拂袖进门,她可怎么办?她可要靠他的浩然正气避鬼啊。

“阮爷,你可别气,是杜某误会了。”她笑叹。

“误会?”他气恼地哼了声:“什么样的人就有什样的想法?怎么旁人不误会,你却会想歪了?杜画师,三更半夜的,既然你迷了路都能模索到这儿来,去其他地方也一样,你直走便可到凤春住的地方,你过去吧!”

“阮爷,就当我说的全是放屁。”她一向能屈能伸,笑道:“明天我去向凤娘

赔罪就是。你别赶我啊,要我又迷路了,谁知会不会不小心掉进哪个坑啊湖的。”

这女人!分明是抓住他绝不会无故不理一个人的死活……胸口溢满对她的怒意,他“目不斜视”地瞪著正前方,即使看不见任何东西,也不想再面对她。

“阮爷你又气啦?你到底不喜欢杜某哪儿?杜某的脸?杜某的声音?”她笑。

她的脸?他根本看不见,偏教她拿来说!他眯眼,咬牙:“杜画师,你是个姑娘家,却称杜某杜某的,不合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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