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是茶肆的事,点头,扮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那就拜托你了。”
“我尽力。”她扮作很认真的模样,随即轻笑出声,慢慢地走回房。
他痴痴凝视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的,最后冲口而出:“愿儿!”
“嗯?”她转身,头微偏。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声晚安,明儿个还要早起,别睡迟了……”白皙的脸庞透著一抹红,他再度喊一次:“愿儿。”
她点点头,笑著说了句晚安,转身消失在回廊的同时,才敢流露出很不知所措的表情。愿儿?听他喊,真是好生别扭跟……尴尬啊。是尴尬吧?她只有在尴尬时才会脸热。
心跳有点快,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凉的缘故,她加快脚步走回睡房。
西门永独自对著月色饮啜,茶水有些凉了,他也尝不出什么美味来。
“我啊,还有个秘密……”玩弄著茶壶,他轻声说道:“现在的你,不会想知道。连小弟都在笑我,他说,我脾气又冲又急,很少为人思量些什么,凡事只懂得蛮干,现在,我却开始缓了下来,开始有了长远的计画,竟是为了一个笨女人!”
天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连他都不清楚他脑中到底有哪根筋出了错,每次遇见她,他的心竟会格外的敏感柔软,能听出她每句话里的意味,听见她的悲伤,看见她的自怜。
“以前,我没什么牵挂,就算死了也好过欠西门家的恩情。收养我,也不过是为了小弟罢了,我这种人的存在,也只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西门家中,纵然他与小弟的感情最为深厚,但自己只是附属品的感觉,一直阴魂不散。
一直到与她相遇……他向来不信神怪之说,但有一阵子他真的怀疑她是不是在那恶心的饭菜里下了咒,他吃了才会心念直悬著那个混蛋女人。
“我的秘密啊……”他一口饮尽了最后一滴苦茶。“现在的你,不会想知道,但将来的你,会想知道吗?”
※※※
小心地爬上床,仍是惊动了阿碧。
“宁小姐,你还没睡吗?”
“要睡了要睡了,不好意思吵醒你。”
“没的事。”阿碧的眸掀了掀,懒洋洋地合上。“宁小姐,你出去散步了啊……”
一想到西门永可能被误会,宁愿连忙转移话题道:“你别叫我小姐了,我跟你一样,以前也当过丫鬟的。”
“可是,现在你是二少的贵客。”
“只是一阵子而已,等他生意一有成果,我就要回去了……”
“那也要很久呢……小姐,你快睡吧,要睡晚了,明儿个可能会错过很精采的事儿呢。”
“精采?”
“是啊,很精采,我每回来看一次,都不得不惊叹呢。”
有什么事会到惊叹的地步?宁愿本要问到底是什么事,却见阿碧背过身沉沉再睡,她不好再打扰,只得合目试著让亢奋的情绪平静下来。
饼了会儿,阿碧面不改色地张开睡眸——事实上,她面不改色的历史长达二十年,正因为她能遇惊而不变色,西门笑才会将她安排在随时都可能离世的恩少爷身边服侍,而二少也因此而把她再借过来陪伴宁愿。
她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床下那两双沾泥的绣花鞋。
幸好,宁小姐没问她,为何连她的鞋都沾满了泥土,不然她实在无法解释她的身负重任——在接受二少请托的同时,连带一块接下西门笑、西门恩的回报任务。
当个奴婢,真的很辛苦啊。
第六章
原来,所谓天一亮就有精采的事可看,是指这个啊……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是不是?你、你、你!还有你!”食指点著每个人,最后点到她的鼻前,顿了下,暴怒的声音稍稍减低,仍凶恶瞪著她。“你在跟我比眼大吗?比得过我吗?”
“……比不过。”她承认。好大的眼睛啊,没见过人能瞪到这么离谱的境界,她……甘拜下风。
“那就把你眼睛眯小一点,不要让我瞧见你快掉出来的眼珠子!”
宁愿见他周身仿佛燃起一团火焰来,勉为其难地调开视线,过了一会儿,又偷偷移向他那身的……花枝招展,接著对上他凶狠狠的目光。
“你想说什么,说啊!”
“没……没什么。”其实很想问他,不过经营一间茶肆,有必要把自已弄得这么的……应该叫秀色可餐吗?
她这辈子见过的男人有限,更别谈了解男人,但她能从自己移不开视线的目光里得知,其实他在外貌上的条件真的很好,如果他不开口的话。
以往,他的穿著随意简单,就像是一个成天跑来跑去凑热闹的武艺青年,只是长得好看点、腰细点、头发美丽点而已。
但,在阿碧的巧手下,他的长发不知涂了什么,黑亮得让人好想模上一把……当然,想模的那个人绝不是指她。
“你老瞧著我……”西门永试探地问:“是觉得我这模样很像是你喜欢的类型?”
她闻言,瞪著他完全不害躁的神情。
他搔搔头,叹道:“我开玩笑你也生气。”不动声色地轻搂过她的肩,像哥儿们般的动作,不含任何的。对著三、四个年轻的小少年,说道:“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帐房姑娘,叫她一声宁姐姐就好。”
“宁姐姐!”少年们齐声喊,好奇的眼光来回在他俩间游移。
西门永将她交给阿碧,说道:
“你带她去帐房吧,顺便告诉她一些该注意的。”看了宁愿一眼,指月复不经意地滑过她的眼窝,见她带些微的受惊,他咧嘴笑道:“瞧你眼窝黑的,昨儿个晚上一定睡不好,是不?”
“我……我一沾枕就睡啦。”不知为何自己竟有些吞吞吐吐的,像个木偶般,任他将自己交给阿碧。
眼窝下有些灼热,是他碰触过留下的。真怪,真怪——
“怪什么?”阿碧问。
“好怪啊……”正想将自己内心混乱的想法说出,忽而发现阿碧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我是说……这间茶肆,就交给几个少年打理,好怪啊。”她硬生生地改口。
是不是她错觉?竟然在阿碧的脸上瞧见一抹玩味。好像……好像在期待什么?
“这事一点也不怪。茶肆需要这些少年,尤其在二少不在的时候。”阿碧走进帐房,细心解释:“前几年,义少爷——就是西门家的老三,专门在外奔波。有一回他上了扬州一趟,回来之后买下这园林,改装为茶肆,跟对街的死对头拼起生意来……我知道你没从二少那儿听到什么死对头的事,唉,只怕到今天,他还不知道三少爷嘴里的死对头姓什么呢。”
“想像得到。”宁愿喃喃。西门永有时的确是粗心到连自己兄弟的名字也会忘了。
“总之,为了拼生意,义少爷想出个主意,引进扬州贩子的特色——『男子本色』。”
“男子本色?”
“扬州小贩多,为了抢生意,花招百出。俊秀老板来卖粥卖饭,处处可见,义少爷本是这么盘算著,也看中了二少的『姿色』,可惜二少一年到头,没个两天待在家里,曾来过茶肆,不过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打跑了两名客人。在这种情况下,茶肆生意远远不及对街聂家。”
“喔……”她听得傻傻的。
“直到半年前,二少主动要求接下茶肆生意,便从外头带来好几名少年,训练他们成为茶博士,一来照顾茶肆生意;一来也可以让他们有工作可做,而二少既是茶肆老板,自然得一马当先卖起自己俊俏的脸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