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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且留人 第25页

作者:于晴

“我若走了……”他喘了几口,才续道:“你必会就此不见踪影。”

“我走了,对你好……”她低泣道。

“你走了,对谁也不好。”试了几次,始终无法拉开她的双手。他叹了口气:“你真要躲着我吗?”

“你看见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在思量哪个答案最好,最后,他才轻声说道:“我看见了。”见她又要挣扎,连忙握住她的手臂,低喊:“十五,你还记不记得你来求婚时,曾问过我一个问题?若是有朝一日,我发现相处多年的妻子是个鬼,我会如何做?”

她是问过,那时没有料到自己会变成这样啊。这种脸……这种脸……也许永远待在族里那个不见日光的地洞才是最好的。她是鬼啊!就算她再怎么努力,恶灵还是恶灵,永远不变,就像没有办法为他祈福一样。

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滚落,一双手掌慢慢地擦着她的眼泪,无奈又怜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十五,现在已经不是我会如何做的问题了,而是我已经禁不起被你抛下了。你说过要陪着我过一生的,不是吗?每天陪着我、抱着我,已经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了,你若走了,等于是割掉我生命的一部分,你舍得吗?”

十五闻言,心里一动。这种说法像是西门义的身体之说……她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吗?若在它日,她必然高兴得连觉也睡不着,与他生命相系是她求之不得的,可是现在……现在……

“我是鬼啊。”她哽咽道:“我不想当、我不要当,可是,我就是!”

“你是人,就是我的人妻;是鬼,就是我的鬼妻,于我,并无差别。”

他的声音怎能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他不害怕?不逃之夭夭吗?

十指遮目,她迟疑了下,泪眼偷偷从十指的缝间窥视,瞧见他正俯在自己的面前,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他的眼神始终如一,还带着怜惜——是怜惜她吗?她值得被怜惜吗?

他彷佛察觉她的偷窥,露出迷人的笑来。

“十五,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你会吓着。”她低声说。

“我若吓着,就罚我跪算盘好了。”他含笑说道,轻轻拉着她的双手,见她有些放松,心里大喜。

“我不想当鬼。”

“我知道。”

拉下她的双手,慢慢露出她胆怯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他的笑颜没有僵硬、也没有收回,只是温柔地望着她。

“我……还是那样子吗?”

他眼露柔情,紧握住她的双手,俯头轻轻吻住她的唇。

她的眼睛张得极大,狂跳的心慢慢地缓了下来。他肯吻她,表示她恢复原样了吧?

是不是表示,以后避开符纸,就不会再变成鬼脸了?

“十五,以后你要变成鬼,心里也要想着我,好不好?我绝对不会舍下你,所以,你要信守你的诺言,陪着我这病鼻一生一世,照顾我、保护我,不要让我独自一人地活着、独自一人地离开。”

从他的身后可以窥见圆月的一部分,他的言语就像是月光,明明都是没有温度的声音,但却渗进她的心里,暖和起来。

“你真的不怕?”她小声问道。

他微笑:“我自幼在鬼门关前徘徊,差点都成鬼了,怎会怕你?”

他不怕!他真的不怕呢!激动难以言喻,愤恨的怨气消散不少。暴凸的大眼慢慢回到细长的美眸,如鬼的面貌模糊起来,化成美丽的脸孔。

泪珠沾满睫毛,她低声说道:“老天爷对我还是很不错的。”

“老天爷对咱俩都很不错。”见她已然无事,他心弦一松,慢慢地倒在她怀里:“让我休息一会儿,我好累。”

祝十五暗惊,连忙抱住他。

“我没事,只是方才被你摔来摔去的,累了……”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要沉进梦中,仍不放。“答应我的事,要做到。不让我一觉醒来,发现你违背你的承诺。”

“我不会!”

他闻言,安心了,唇畔露出虚弱的笑,终于允许自己的神智被剥夺。

第七章

一年后——

“你真的不去?”轿内,男人的声音极为轻柔。

同坐一轿的年轻女子摇摇头。

“我不想见她。”

沉默了一会儿,男子喊道:“停轿。”又对她道:“我让你中途下轿……要你自个儿慢慢逛,若是你累了、或者不想逛了,就来包子铺找我。”

一听不用与祝八打照面,她抬脸冲他一笑,弯弯美目让美丽的睑孔充满光彩。

男子一时失了神,过了一会儿,发现她在等些什么,便勉强露出笑颜道:“若迷了路,你要记得,大街上的招牌旁写有'西门'字眼的,你都可以进去表明身分,让他们来找我或义三哥。”

“好。”她要出轿,他不由自主地拉住她。

见她回头看着自已,他连忙松开她的手,轻声说道:“你第一次出府,要小心。”

她点了点头,笑道:“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她,只好微笑送她。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怔忡了会儿,正要喊起轿,忽地,跟在后头的轿子停下,西门义匆匆走过来,讶道:“她去哪儿?”

“她头一回出门,我让她先去逛逛。”

西门义脑筋极快,已猜出几分,对着轿外的阿碧说道:“阿碧,你去跟着她,省得恩弟担心。”

“不不,阿碧,你留在我身边,别跟去。义三哥,十五她这一年陪着我,不曾出过家门,也够闷了,让她自个儿玩一玩也好……何况,阿碧跟着你出门几次,旁人会认得她的。”

说得好象只有祝十五才年轻,却忘了自己也不过二十四岁而已,西门义阴沉的脸微柔,道:“你也别光顾着她,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一感到不舒服,就告诉我或阿碧,唉,其实你不必来的,不过是个包子铺开张嘛,虽然顶着西门家的名,却是祝八的包子铺,明明你我对她都没什么好感的,偏偏你为十五想——”顿了下,见西门恩露出淡笑,他摇摇头,道:“待会儿,若见着南京城所有的百姓,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放下轿帘,向阿碧使了个眼色,便回到自己的轿里。

“起轿。”

出了巷口,从轿窗里已不见她的身影。西门恩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相隔十来年再出府,见到大街并不陌生,一切都像他告诉她的,不曾变过。

轿愈近八姑娘铺子前,愈瞧见许多人不停地张望。

三姑六婆,人之天性。

“还好让十五先下轿,否则她必会受惊吓。”他喃喃自语,想起十五,面容不自觉地浮起醉人的笑来。

一年前初进南京城,那时紧张个半死,身上也没剩多少盘缠,只能与祝八她们分别寻西门家——

想起祝八,心里就有淡淡的恨,那种恨,就算时间过了一年,仍然没有办法冲淡。

“我心中果然还是一个鬼。”人家都说,什么人都可以恨,只有亲人不会恨久,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辈子最多只能做到形同陌路而已。

她慢慢走在大街上,东张西望地瞧着街上四周,果然如恩哥所说——

“左手边范家铺子数来第三间是酒楼,啊,真的呢!”她惊喜地看着那据说是朝廷在南京城建的十六座酒楼之一,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酒楼最有名的是醉仙烤鸭,不过右手边往前走过十家,有一间小店铺,也是卖烤鸭的,味道不比酒楼差,咦咦,真的还在。”

事隔十几年,南京大街除了一些小店小铺开了之外,几乎都没有变过,一切就像是恩哥拿出来的图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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