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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郎自来 第30页

作者:席绢

“对——”一阵欢呼。

元初虹捣住嘴闷笑。原来做生意是这样的,也要偶尔唱唱戏呢,看他做生意真好玩。

“元姑娘?”突然有人自她身后叫她,她一愣,连忙转身。明明帐房里已没有其他人了呀!四名伙计守在门口,那叫她的人是谁?怎么出现的?

她定眼一看,是名锦衣男子,身形略微福泰,看得出是富家子弟。

“你是?”

“在下赵学文。”他微一拱手。

“见过三公子。”她很快的记起此人身分。

“不必多礼。”只消一眼便已打量完这个令年迴矢志要娶的女子。很平凡、很高挑,肌肤因长年日晒而没能保持女人向来引以为效的白皙。这样的女子,有何特出之处,足以吸引年迴的眷恋?真是百思不解。

元初虹溜转了下四周,问出疑问:

“我没注意到您进来,不知您何时——”

他笑,指向一面书柜:

“那儿有密门。”

原来另有蹊径运送财物,她恍然明白。

“年迴在外边忙,要叫他吗?”

三少伸手阻止:

“让他忙,我找的是你。”

[我?”素昧平生,有何好找的?啊?!还是他府里缺工?找她就对了!

“坐。”三少在首位落坐,随意指一张椅子要她坐。

她依言坐下,等他开口。

“我父亲相当倚重年迴。你应当看得出来,上万两的钱财放手让他打理而不担心,可见信任的程度。”

她与有荣焉:

“那也是因为年迴诚恳踏实,所以赵大爷才会委以重任。”

三少啜了口茶,接著道:

“一个经商的人才,就该放手让他展翅,你同意吧?”

她觉得有异,态度趋於小心:

“是的。”他想说什么?

“听说你是个牙婆子?”

“我是。”那又怎地?

三少站起身,负手踱步,来来回回的走著。

“商人分很多种,一个小街贩,每日行走市井,赚个十文五文糊口,结交的也是同等贩夫走卒;再有小商铺,几片瓦栖身,与寻常人家来往;再到大商号,买卖些贵重货品,出入各家大户,与富人交好;乃至我家这种京城规模,虽说洪武以来重农抑商,商人身分被贬为低贱,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庙堂里的尚书、侍郎,宫廷里的王爷、王妃,皆是赵府座上宾。考进士与经商,都是登天梯的方式,往往可以月兑出低贱身分,跻身富贵。”他顿了顿,又道:“这牙婆呢,可不同。年迴直夸你是开平首屈一指的牙婆。再怎么首屈一指,也都是替别人跑腿办事的。能力差的,无人来委托;能力好的,如你,南奔北走,替大户人家效命。牙婆是什么社会地位你自个儿明白,再出色厉害,也是市井鄙妇的格局。”

“市井鄙妇又如何?”她僵声问。

三少摇头。

“不如何。毕竟你也是努力过后才有这番光景。但你不该将年迴困住,为了成就你牙婆的工作,他大好才能将要浪费了。”

“胡说!我碍著他什么了?”她直视他。

“倘若年迴有朝一日成了地方上的首富,他能有一个牙婆妻子吗?就算他能,但别人的非议呢?若那指指点点是针对嘲笑你,他忍心让你承受吗?他不忍的。所以牙婆的夫婿最好只是一般的贩夫走卒,对不?”

她沉著声音:

“你认为我配不上他,妨碍他平步青云?”

三少正色道:

“年迴是个体贴仔细的人,常常委屈自己来成就他人。我不晓得他未来能否平步青云,但目前来看,他指挥起这种大买卖的场面游刃有馀,如果用心栽培他,日后必有一番成就。不是在下托大,放眼天下,也只有京城我赵家是最能施展学习之地,家父多次提及要留他在身边帮忙,他婉拒;或说要把苏州的商号交给他管理,他亦不肯;问他未来想做什么,他说要开间小商铺,日子过得去就行了。元姑娘,为什么明明可以月收一百两的人,却宁愿开间小店,每日在一两、十文里钻营?”

元初虹退了一步,连吸几口气,才发得出声音:

“你……想要我离开他?”

“事业与你,他选了你。那,请问这位开平城第一牙婆元姑娘,事业与他,你牺牲那样?”

她答不出来。

三少轻哼了声,往外走时仍丢下一句:

“鱼与熊掌兼得,随他去牺牲。”

※※※※※※※

年迴忙完后,已是掌灯时分,在铺子里随意用完饭,两人安步当车往西街而去。他将元初虹安实在赵家提供给他暂住的一处小宅院。赵家派来一名仆妇打理内外,住得很是舒适。

天色未墨透,仍有依稀的微光,年迴觑著沉默的她,终於问道:

“什么事不高兴了?是否因为我冷落你?那真是对不住,我不该——”

“不是的。”她强扯出一抹笑,但却笑得失败。

“那是怎么了?”他不喜欢看到她这么没精神的模样,她应该是活力充沛、灵动逗人的。

她抬头看向灰沉沉的天空,轻问:

“你希望未来过怎样的生活呢?”

“嘎?”

“我是说,富裕而受人景仰,抑或平淡一生。”

年迴摇头笑著:

“日子过得去就成啦!”想到他这次买回来的货已卖出一大笔钱,他已觉心满意足。生活最怕的就是下一顿没著落,至少现在他不必怕了。

她小心说著:

“今日,我看你活络於大场子中,很是意兴风发,你不希望以后依然过这种日子吗?进而去追求更好的?”

他笑著搔搔头。

“生意人嘛,热络场子是必要的。但那是工作,不是过生活。小时候我们看东大街的富宅,好不欣羡,恨不得能住上一天,此生已足。但初虹,我们毕竟是穷人家出身,纵使华屋美服加身,也还是土样。老实说,每次陪大爷去赴宴,总不自在得紧。也许一时会被笙歌舞影的华丽炫花了眼,但我还是知道那与我是格格不入的。”

她一颗揪紧的心渐渐松开了。

“不想赚更多钱了吗?”

“当然想,但如果可以不花大钱应酬,能够不必攀结权贵就大把赚钱,我愿意。但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虽然说只要做了商人总不免要陪人应酬交际、建立情谊,但我宁愿单纯些,别太复杂。”

她横他一眼,笑啐道:

“还是守财奴一个,死性不改。”

他同意:

“小时候穷怕了,到现在还是秉持著不轻易花钱买闲物的习惯。不过我对那些帮忙我的人就舍得花钱了。”

“所以他们才会心悦诚服的叫你'年爷'、'年小扮'啊!”她笑了,脚步变得轻快,稍早沉凝在她周身的沉重全消弭殆尽。小跑步将一切抛之脑后。

他大步追上她,微赧著叫:

“别笑弄我了。瞧瞧你自己,还不是被小孩儿称作大姑,甚至招惹小男孩倾慕,哪个牙婆做成你这样的?”

她扮个鬼脸。

“唷——有人拈酸食醋喽。”

“那又如何?我是你未来夫婿。”他理直气壮。

她直笑,跑不动了,缓步走著。他与她比肩而行。

路上行人稀了,夜色沉沉包拢住周遭,唯有家家户户点亮的灯光透出些微光亮——

他悄悄伸出手,手指试探的抵触她的。她抖了下,但没避开。然后他轻轻勾住她手指,一指、两指……最后侵占全部,牢牢握得密合。

热意由掌心向两具身躯传递,深秋的凉意拂面不觉寒,牵著手,像要走上一生一世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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