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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须怜我 第12页

作者:席绢

怎么办才好呢?

时间彷佛过了永恒。待她回过神时,却发现他的重量渐渐压来,而他不稳的鼻息也成了规律的轻浅;他在她怀中安憩而眠了……

她的心涌上深深的温柔,从未感觉到自己有能力去安抚一个人。他在她肩上沉睡了。是酒催他入眠?抑或是多年的疲惫一下子涌上,让他无力抗拒,在此冗长的休息,以这一睡洗褪曾有的苦涩?

都好,只要他安详地睡了就好。

小心地将他头移到躺椅上,幸而他早与她共坐在上头,教她无须太费力。将他的腿也放上去之后,她又坐了下来,一双小手轻轻碰到他栖在月复上的手掌,忍不住握了下,细细地描绘他每一根手指,最后在掌心发现厚茧,便停留在上头,静悄悄地摩挲着。

轻轻一叹,这是风涤尘的居处,她披着风涤尘的斗蓬,身边伴着风涤麈的儿子。怎么样的暗夜呀,她竟不顾礼教地坐在此屋中,为着一个不会是她丈夫的男子忧伤心疼。可是,在这难得的一刻,她却衷心感谢风涤尘生了韩霄,即使他的归来大大搅动她心,乱了这一切,但是,爱他呀……爱这个令她受伤、令她害怕,也令地无措又心疼的男人。

欺骗人容易,就是不能自欺。

但,即使今日她不是表哥的未婚妻,只是个没有婚约的女子,她断然也不敢奢想会成为他的妻。人不能自欺,她根本配不上这样伟岸的男子。而她的存在只会拖累他人。韩霄值得最美好的女子为伴;而她是个必须一辈子在黑暗中挣扎的失明人,只能选择最安全,也最不伤人的路去走,她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

她想,韩霄对她产生的若有似无的情愫,是因为多年离去,乍然归来的激荡,需要有地方来宣泄;而她,就是他唯一抓住的人了。相信展现这种脆弱,他自己也难以相信吧?

黑暗与酒,容易使人卸下伪装,面对自己最脆弱的一环,尤其在他亡母的地方,情感的涌现更为真实吧?

风涤尘呀,倘若你的幽魂尚在此依恋不去,那就好好抚慰你这饱经风霜、满心苦涩的独生子吧……

云净初将披风解下,盖上他,忍住失落的泪意,在叹叹中,缓缓走出宅子。

在跨过门槛时,一阵温暖的轻风拂身而过,往门内吹去,吹动她丝发;不知起于什么动念,她缓缓转身,知道她心所系的方向正传来满足而深沉的鼻息,站定了好一会,才再将门关上,在残月中缓缓离去。

愿你好梦,韩霄。

第四章

自韩霄回来后,踏月山庄内的波涛暗涌,韩霁不是无所觉,但因为生意繁忙,无暇去深究内情,也因对兄长有着绝对的信赖与崇敬,知道种种不和谐的气氛终究会调适安好,所以他反倒一身坦然,静看情势发展的转变,而没有他母亲那般忧心忡忡。

今日,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天,原本打算与大哥商讨婚礼事宜,但大哥与朱大哥却出外去了,他便转而来到表妹的院落。

表妹由琴声中传出的些许抑郁,倒是令心细的他诧异了,向来他这表妹虽不能说天天笑颜常开,但少欲少求的心性令她心情一向持平,不说愁也不轻喜,淡淡而缥缈,连琴声也难以弹出思绪起伏。

从云净初的表现,才让韩霁稍稍去深思大哥回家对宅子中的影响也许不若他想像中的不值忧心。然后他又想起上回韩霄初见云净初时的奇特表情,与云净初的慌乱……这之间,有什么事是他必须小心斟酌,并且细思量的?

连弹了数首咏春的曲子,云净初有些疲倦地稍作休息。接过碧映端来的茶,连啜了几囗,才笑问:“表哥,今儿个怎有此闲工夫到我这儿做客呢?”

“沉浸多日于铜臭之中,总得觑个空,好生让表妹的天籁之音洗涤去找满身侩气,免得面目可憎吓煞人。”他端起茶杯,环视探春亭的四方,娇媚的百花竞放,春蝶悠游其中,又有天籁乐音,美人如画,再如何心烦气躁的人来了此地,都会忘了世俗事,乐不思蜀吧?

他挥手要丫鬟们退下,碧映即领着四名丫头退回宅子内。他才道:“天气暖了,家中气氛却相当诡谲,表妹你有何高见?”

“我一介妇孺,深居简出,见识有限,哪能提供什么卓见?”她低着头,一只手有意无意地轻拨琴弦,想掩饰心虚,却让肢体语言泄露出更多的欲盖弥彰。

“净初,有一些变迁,是无法避免的。而情势怎么走,我们的日子就该怎么过,最重要的,是做出对大家最好的安排,而不要有所遗憾,活在追悔之中。”

她不肯抬头,低声道:“我不明白表哥的意思。”

“净初,问问你自己的心,嫁我如果会令你有一丝难过与迟疑,那就勇敢地去找出个中原由。如果不是心情低落到某一程度,为何你的琴音会带着轻愁?别说相处八年,互知甚详,在血浓于水上头,为兄怎会瞧不出你的愁怀?我是要你快乐的,净初。”他手掌轻握住她拨弦的手。

表哥的手是软的,唯一的薄茧来自指缝,长期握笔而形成。这只手将伴她一生,给她一辈子安适无虞的生活;但有了韩霄做比较之后,她才明白,表哥给她的任何安全感,皆是兄妹之情,非关男女之爱。可是,并不是人人都能所愿得偿呀,她何能独厚?大妄想了。

“你怎么会认为我不快乐呢?表哥。”

“净初,再过十数日,便是婚期了,你这准新娘却无喜气,这算是快乐吗?”

他小心观察她脸色:“你心中是否有……人?”

她猛地抽回手,脸色一片僵硬无措:“没有!”站起身便要背对他,脚步凌乱,无法细算步伐,几乎是踉跄地跌到一根石柱上。撞疼了她手肘,但她无法理会,只一味惊惶地死抓栏杆,伪装镇定。

只是轻淡的一个试探,便有此成效,韩霁不禁暗自深思了起来:净初心中有人!会是谁呢?

他盯着她优美的背影,不经意的眼光蓦然捕捉到云净初面对的那个方位,约莫五丈外的围墙拱门边,隐约站着一副卓然身躯,虽然老榕树遮去了那人大半身影,但韩霁仍精确地知道来者何人。

会是那样吗?韩霁深思蓍,而必须去想的事又更多了。也许他是该做一个小试验:“净初。”他偎近她,双手放在她香肩,热切的表情语气前所未有;而他并且立即感受到掌下表妹身体自然涌现的抗拒。“咱们就要成夫妻了,近日我已拟好霁朗院要改建的地方,你有无任何想要增添的东西吗?还有,从芙蓉轩要搬过去的东西你也叫碧映打理打理。如何”

云净初扶着微疼的左肘,从未这般慌乱地直要退开,更因韩霁充满感情的话而乱了方寸,他……并不是在以兄长口吻对她说!怎么……会这样?

“表哥,现……现在谈这些太早了,我尚无任何想法,不知该如何说起。”她退了四大步,身子又依在一根柱子上,但韩霁的手如影随形,这次索性以双手抵住柱子,将她圈在双臂的范围内。

“净初,是你该深想的时候了。”他意味深长地对她说着。欺近的脸庞营造着亲昵的意境。

“表哥……”她怔忡地低语,为他出口的暗示感到震惊。忘了心慌。

韩霁轻亲了她额头,突来一阵冷颤袭来,他竟有些发寒,显然有两道淬着利刃的眼光正在“杀”他。而他不惧反笑了:“我现在立即找娘商量去,看看还须准备些什么。”放开了她,最后一句临去秋波声音大到像打雷:“我真期待正大光明可以拥你入怀那日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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