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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洒出阁 第8页

作者:席绢

他将额头抵着她秀额,自信地说:“你会知道分一些读书时间来与我经营感情绝对不会蚀本。”

她不置一辞地扬扬眉,睇凝它的眼神代表她拭目以待,扬起的唇角充满了接受挑战的坚定,那挺俏的小鼻尖甚至皱了一皱,表示她不以为意。

他由喉咙深处逸出低沉的笑,出其不意地往她唇色一啄,拉她进屋去了。

真没诚意,给这么草率的一吻!如果这算是吻,而且是她的初吻,那真是没一点儿值得怀念到老死的价值了。她真想他一脚,但想到后果可能会被他雄壮的双手捏死,也只好作罢了。高大的男人必要时是很具威胁性的,而她又是如此地娇小,怎么比都是她吃亏,真是的,他没事长那么高做什么?

***

“临波!”秋水冲进了两人共用的书房,手上抓着一本书,脸蛋上忿忿不平。

“啊,真是稀客!”临波放下《古文观止》,两个眼珠子上下转动打量着这个向来不进书房的妹妹。

“那个实习老师居然当众嘲笑我『不学无术』!”秋水气愤地说。

“你是不学无术呀。”她点头,称赞那位老师有大无畏的诚实本质,不禁佩服。

“江临波,我要与你断交!”秋水又叫又跳地,只差没冲上前来踩死她,猛然想到手中的诗集还得靠她帮忙,暂时饶她一命,又想到江临波向来单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与她一般见识实在只有自寻晦气的分。算了!她气得直磨牙:“我跟你说,那家伙将来应该是个数学老师,可是居然趁国文老师请产假时捞过界教我们国文!他肯定不会教,所以打算整死我们,要我们一个礼拜背一首古诗,翻译外加读后感想。交读书报告?拜托!我们又不是升学班,上道的老师都知道不要太为难我们,可是他却非整死我们不可!就是这首『上邪』啦!我很本分地照着字面上的意思翻译,他却笑我根本没文化,不学无术,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临波接过她手上的书,一边道:“『上邪』,很棒的情诗!小说作家还把它列为一流情诗,用在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中咧,你是怎么翻译的?倒带一次如何?”

秋水回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背了起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我的解释是:天上的邪魔啊!我要与你相知相守,一起活一辈子都不会死。直到高山没有土,水也枯乾了,冬天打雷,夏天又下雨、下雪,天与地合在一起时,我就与你绝交……江临波,你敢笑!”念到最后,发现她的亲生姊姊趴在书桌上大笑,江秋水气得肚子都快炸了!

“拜托!算我这做姊姊的求求你。秋水,人要是没有知识,至少也要有常识;要是连常识也没有,至少要懂得掩饰。我……拜托你,虽然你的翻译很——创新,但为了避免让古人气得破棺而出对你抗议,请你先弄懂诗中的意思吧!”临波忍住笑,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古诗精选》给她。“你好好钻研吧!里头有『正常』的释译,等你有幸当上国文老师,受怎么瞎掰再随你,但——因为你还是个学生,还是正常一点儿的好,不然学期末,你又要高唱满江红了。”

秋水嘟嘟嚷嚷地接过,为了不再让那个王八蛋实习老师对她露出“无药可救”的表情,她豁出去了!傍临波笑又何妨。反正临波天生白痴得只会笑,但功课却好得令人眼红;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搞好国文与数学。那位实习老师走着瞧!

正要走出去时,她突然想到:“对!近一个月来你怎么都不在家吃晚饭?高二的功课更重了吗?”

“不管有多重,对我而言都游刃有馀。”

“啧!那你天天七点以后才回来又作何解释?”秋水此时终於稍稍忌妒起天生是块读书料的临波了。

“我去约会。”临波一本正经,而且很老实地回答。

那个康硕真的贯彻了他霸住她的决心;除了周末与星期假日,他几乎是强占住她下课后五点到七点的那段时间。其实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约定时间,他也没有说每天一定来,可是他总是会来。她每天更换不同的出口与他大玩捉迷藏,玩个叁十分钟左右,一定会歹命地给他捉到。有一次她故意躲在教室内,让他在外头各家商店闷头猛找;一小时后,他突然冲了进来,在她的大笑声中,他只能懊恼却又怜惜地包容她的顽皮,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我知道我一定找得到你。”那是他如释重负后,同时也自信满满的声音。

秋水不相信地挥了挥手,调侃地道:“在你这个纯洁女子的心目中,与同学逛书局就叫“约会”了?等到你懂得约会的真正定义时,大概就是你对异性有兴趣的时候了!”她握住书房的门把,突兀地又问了临波一句,声音有些局促:“临波,你想,如果我现在开始努力啃书,有没有希望考到师大?”

“当然有!你又不是呆瓜,我们的智商是一样的。如果我是天才,你当然也会是;不过,你从不努力,而我则是全心全意下功夫。你不会真的想当国文老师吧?”

“我就是要!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那个骂我“不学无术”的人收回那句话!”秋水对事情有贯彻到底的决心,强悍到无人可动摇。

临波咬着笔,指着一书架的参考书,大方地说:“欢迎使用。”

“我会的。”秋水慎重地回应,关上门。回房去啃(古诗精选)了。

临波对着上的房门发起呆来。

也许父、母亲大人的预测,根本是相反的结果;但,康硕值得她放弃往后的一切吗?或者,爱情与学业之间,也可以是不相冲突的?如果康硕为了他的梦想而企望她来跟随、迁就他,那他可是想得太美好了。到时再说吧!抓过一旁的书,再度与文言文奋战!

***

康永平是以黑手起家的汽车行老板,大半辈子混在乌漆抹黑的车底下讨生活。自幼失学的人,容易把自己的遗憾化为梦想,构在下一代身上,康永平即是。

他有叁子一女,老大康碛在重考一年仍上不了大学之后,只好沦落到工专读机械,书读得七零八落,目前只好内定他是车行的接班人,否则还真不知他能做什么?

老二康硕一直是他的希望,自小到大,功课突出。在国中时,他还参加过全省的英文演讲比赛得到第一名,可惜在高中联考第一天右手不慎骨折,勉强去应考,只能分配到市内最差的高中,在康永平力劝重考无效下,只好由他去了。他虽然读叁流学校,功课仍是顶尖的,但若想与人挤进大学的窄门,恐怕是很难了。最糟的是康硕似乎不想再升学,对汽车的狂热比什么都投入,空负大好才智,常常令康永平气得跳脚大吼!

老叁康是很上进没错,简直可说是个书呆子了。偏偏她老是念不到第一名,对一个国叁的小女生而言,这种情况可不是好现象;基本上,康永平不希望女儿太拼命,拼得有些勉强了,因为她资质没有康硕的好,怕她把脑子念傻了。

唉!想想他真是苦命,难道他们康家真的代代只能当黑手,而不能有个人读硕士、博士回来光宗耀祖一番吗?老让外人嘲笑他们一家子都是粗人,这种滋味真不好受。在他守旧的观念里,穿西装、打领带。在大公司当主管的人才算得上意气风发:至於他苦拼叁十多年挣来的修车厂、汽车行、机车行,到底仍是每天汗污地讨生活,没有什么高级可言,真不知道他那两个儿子着迷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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