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
井彩凤张嘴犹豫了一下,才改口唤道:“傅老夫人。”她以前都是唤伯母的,现在却没有那个资格了。
“水殿的表演快结束了,你们不去看看吗?”
“这就要去了,娘,”傅子嘉牵起紫瑚的手,“卢夫人,抱歉,我先告辞了。”话落,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暗夫人迟疑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卢夫人,你一向谨守礼法,我相信你不会因一时冲动而做出什么让卢都使蒙羞的事吧?”
不会吗?
井彩凤苦笑。傅子嘉说得没错,她是很自私,一直只想到什么对自己最好、最有利,所有外在的端庄与修养也都是为了得到赞美与注目才努力经营的,却没想到,太自私的结果竟然是失去一切!
难道她真的注定要和那个阴森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第四章作媒
日在天涯,
涯日又斜。
啼如有恨,
湿最高花——
天涯·李商隐
宋初,宋廷实行削弱藩镇势力的措施,及时利用党项政权内部承袭发生矛盾之机,迫使其献出五州领土。当时担任夏州定难军管内都知蕃落使之职的李继迁,不甘被宋朝夺走故土,遂招聚部族豪酋,首举抗宋自立的民族大旗。
于是,雍熙元年,宋太宗命李继迁的族兄李继隆讨伐李继迁,让他们去狗咬狗一嘴毛,死不认输的李继迁只好结辽为援,以共同对付宋朝,结果宋太宗反而弄巧成拙了。
相对的,辽圣宗算是平空捡到了好处,当然赶紧封李继迁一些有的没有的,譬如定难军节度使,银、夏、绥、宥等州观察处置使,特进、检校太师,都督夏州诸军事。紧跟着同年的十二月,李继迁带着一脸谄笑,率领五百骑兵到达大辽边塞,表示愿与大辽通婚,永为大远的藩辅。
然而,到了雍熙四年夏——
宋太宗下朝后,习射于琼林苑时,特召傅子嘉随侍,在晚膳前一刻才回到府里,深知皇帝习性的傅正国一见到儿子回来,劈头便问:“皇上有事?”
暗子嘉点点头,随即和父兄到书房去密谈。晚膳过后,傅子嘉直接把紫瑚拉回房里。
“紫瑚,我要出远门。”
“哦!”紫瑚似乎并不意外,她慢吞吞地坐到床边儿上。“到哪里?做什么?”
暗子嘉也跟去坐到她旁边。“夏州,李继迁要降宋,皇上命我暗中去瞧瞧他是不是真有此意,若不是的话,他的用意又是什么。”
紫瑚点点头,开始月兑靴子。“什么时候要去?”
“后天一大早就得启程了。”
“知道了。”
“知道了?”傅子嘉狐疑地打量着她。“就这样?”她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譬如她会好想他啦!或者吵着要跟去什么的,至少也要稍微意思意思地表示一下嘛!
“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要帮你准备好行李就行了,不是吗?”
“呃……说的也是。”傅子嘉悻悻然的说。
说是这么说啦!可是傅子嘉还是怀疑,直到隔两天一大早,他终于明白紫瑚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你……”他瞪着她的包袱。“也准备好了?”
“是啊!”紫瑚回答得轻松自在又理所当然。“我跟爹娘都说过了。”
暗子嘉苦笑一下。“我早该想到了。”
“你笨嘛!”紫瑚笑着跳上马。“快啦!走了啦!”
“是、是、是!”
暗子嘉也上了马,两人同声喝叱,放蹄朝封邱门怒驰而去。
畜类皮毛衣服和毡帽,还有牛皮缝制的靴,是党项族牧民的日常衣着,然而,在这党项族的主要活动据点——夏州里,着汉服的倒比着皮衣帽的人还要多,而且,讲汉语的也占大部分,只有居室一列三间,两厢住人,中间供奉鬼神的习惯是属于党项族的。
在客栈简陋的客房里,先除去一身的仆仆风尘,再叫来一些简单的吃食,傅子嘉才对满脸困惑的紫瑚解释。
“太平兴国七年时,党项族首领李继捧主动依附朝廷,朝廷便派兵马来此地镇守,所以,这里才会看起来很像汉人的城镇。至于反叛朝廷的则是李继捧的族弟李继迁,他始终不愿意归顺朝廷,便在夏州东北面的地斤泽反宋自立,又和大辽联姻,这么多年来,他不断进攻夏州想夺回他们的世居地。如今又突然说要归顺朝廷,自是启人疑窦,所以,皇上才叫我来暗中调查一下他的实际意向到底是如何的,不过……”
他突然停下来,并为难地上下端详紫瑚,紫瑚也诧异地看看自己。
“干嘛?干嘛?”
暗子嘉轻叹。“你如此引人注目,我该如何暗中查访?”
紫瑚立时嗤了一声。“你以为你自己就不引人注目吗?”
一个貌美如仙、姿容绝世;一个俊逸洒月兑、气势非凡,他们两相对看片刻,继而噗哧失笑,可只一会儿,傅子嘉又回复愁容了。老公发愁,老婆当然不可能开心,所以,紫瑚只好也跟着愁起来,她静静地凝视傅子嘉。
“夫君,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你我会一些障眼的小法术,所以才能轻易的救回俘虏?”
暗子嘉点点头。“记得,如何?”既然能够和鬼魂沟通,会一些小法术也是不奇怪的,否则,真的很难解释,单凭她一个人,是如何一口气救出那么多俘虏的。
“要救人,”紫瑚慢条斯理地说。“当然就得先混进去罗!”
暗子嘉皱紧眉,随即恍然,“你是说你能够改变容貌?”他惊呼。
紫瑚俏皮地歪着螓首。“夫君相信我吗?”
暗子嘉颔首。“自然。”
“那就请夫君阖上眼,等我说可以之后再睁开。”
暗子嘉毫不考虑的立即闭上眼睛,正在想着不知道她会把他改成什么模样,而且需要多久时,耳旁就传来紫瑚的声音,“可以了!”他不觉诧异地睁开眼,怎么会这么快?
可当他一看到紫瑚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月兑口惊叫,“老天!你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他自认不是太过往重外表的人,所以绝对不是嫌弃她,绝对绝对不是,但是……天哪!未免差太多了吧?
他面前的紫瑚已经变成一个平庸的党项族中年女人,而且满脸历尽沧桑的痕迹……非常丑陋明显的痕迹,甚至……甚至还有点恐怖……哦!老天,好恶心的女人!
紫瑚——如果那真的是紫瑚的话——对目瞪口呆的傅子嘉得意地笑笑。“如何,不错吧?”
“不错?”傅子嘉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太美容易引人注目,你以为太丑就不会引人注意吗?”
得意的笑容倏地消失了,紫瑚蹙眉想了想。
“唔……说得也是,那……请再闭上眼睛吧!”
暗子嘉立刻听命,又只是一刹那后,就听见紫瑚说:“这回应该没问题了吧?”
他慌忙睁开眼再瞧过去,随即松了一口气,这回就只是个平凡的党项族中年女人而己,而且看她变得如此轻松简单,应该不会变不回原样吧?
“你也跟我差不多,可以吧?”紫瑚说。
“没问题,这样就行了!”
于是,两人就以这副平凡游牧人的模样混进距夏州三百馀里,四面沙碛,内中水草艳美,为宜牧之地的地斤泽,李继迁特意在那里供奉着先祖拓跋思忠的画像,用以号召党项部族。
那儿就与夏州大不相同了,到处都是身着皮毛服饰、毡帽、牛皮靴的党项人,还有土屋、用木料搭成框架覆盖羊或驼毛毡的毡帐、稞饼、羊女乃酒、浑月兑(牛羊皮制成的筏子),每一样都在在声明——这儿是属于党项族的纯地盘,请闲杂人等,尤其是汉人,莫要随便闯入,否则后果自行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