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赐呆了似的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做不了声。卓盈相信,精明的他没有可能不明白,她对他可以信任至极,却没有男情女爱过程中必需的脸红耳热、暖昧心跳、温馨旖旎……
我不能接受你,只因无法忘记他——卓盈对着关闭了的手机轻声说。拇指,缓缓按开未接电话功能键,呆看着那一串缘自宁聪的号码,泪水,无意识地流了下来……
那天在走廊碰见,宁聪紧紧地盯着她,那目光复杂多变,利如猎鹰!直看得她心惊肉跳,虚汗横流。她不受控制地猜想。他为什么,不,是凭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须知道,当日负心的,是他。
最终,他没有叫住她。害伯之余,她犯贱地猜想一切有可能令他不想再接触自己的原因。这团疑雾,令她终日心情惶惑,眼神飘忽游移,不知要怎么样才会令心境安定下来。
昨日,公司派她到广州出差一周,她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拒绝了,仿佛,仿佛是担心宁聪一旦回头找她说对不起,会追寻不着……
痴啊,这世界就是有她这么不死心的女人,才造就了那么多死不悔改的男人。他们从不会太过担心失去,所以能够在男情女爱中恣意游曳,出尔反尔。
正自懊悔之时,手中的手机再度响起!卓盈被吓了一大跳,手一松,手机跌在被面上。她连忙趴着身子瞪眼看着手机荧屏,来电显示上,清晰地显现这几天里不停地干扰着她的那串电话号码!
手机在幽静的房间连续不断地尖叫,它的主人则长时间地望着它呆若木鸡。半晌,手机自动断线。卓盈回过神来,居然微微地失落,正自懊恼之际,手机再度尖叫!
半晌,她深吸一曰气,颤抖着拿起手机,按动接听键:“你、你不停地骚扰我……究竟想怎么样!”说出来的音调,连自己都觉得异样。
宁聪在那头急急地说:“你终于肯听我电话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
宁聪低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比你想像中要好,好出很多。”
“那就好……”
“你失望?!”
“为什么这样说话!”宁聪低叫,“你过得好我干嘛会失望?!”
“我只是觉得,如果现在的我又贫又践又黑又瘦,你可能会快意一些!抱歉,令你失望了。”
“怎么会!”他嘶哑低吼,“天知道这六年里,我是多么忧心你!”
“是吗?”
“的确是这样!”
“那谢谢牵挂了!”卓盈冷颤着声音反问,“你不会以为我当年会跑去自杀吧?”
宁聪一窒,半晌,才艰难地说:“我确实有这样想过……”
“你太高估自己了!”她眼眶瞬间浑红,“你是忧心我会再回白沙村,威胁你的利益吧!”
“我是不想你再回白沙村了。”宁聪吸声说,“那只会重揭你的伤疤,我不要你再受任何的伤害!”
卓盈的心瞬即痛起来,痛得令她呼吸困难。全身的神经,几乎都在用做如何努力地控制自身情绪和语气,以免再失笑人前!半晌,她用颤抖的音调说:“不要说了,我不想再提起任何当年的事情,我要睡了……”
“别!”宁聪急急吼叫,“我没有和程琳琳结婚!没有!”
卓盈惊诧,心莫名地剧跳!嘴巴,却仍是冷冷地说:“那你是有眼无珠了。”
“是的,我确实有眼无珠……”宁聪叹息,有点自言自语的味道,顿了一顿,又说,“琳琳去年嫁人了,嫁得还不错。”
卓盈又是一阵心跳:“关于你和她的话题,我没有兴趣知道……我要挂电话了。”她没有立即断线,心底已是不受控制地疯狂猜测他和琳琳为何没有结婚……
“但我想你知道。盈盈,出来和我见一面!我必须向你解释!”
“没有必要!”她快速回答,决绝得毫无余地。
“盈盈!”
“宁先生,你还是叫我卓小姐显得礼貌一些。啊,我忘记了你说话行事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我……”宁聪一顿,哑声说,“我非常对不起你。”
他终于说了!
卓盈的眼泪立时汹涌流泻,也顾不得什么自尊自卑了,对着电话低叫:“是!你是对我不起!但说了又有什么用?时光可以倒流吗?!你可以补偿我当年所受的屈辱吗?!那时我迎头碰面皆是蔑视的目光,满耳听到的都是讽刺指责!当我踩着雨后的泥泞,深一脚浅一脚,摔了一跤又一跤,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你的时候,你却不知所踪!当我冒雨站在村口等了三个小时,希望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可以替我遮风挡雨的时候,你却关上手机,带上程琳琳到日本风流快活!”
“我、我对不起你……”宁聪哽咽,“那是因为……”
“你闭嘴!”卓盈哭得满脸是泪,声音嘶哑,“那时,就算我想躲在村口的小茶馆等天亮也不行,因为茶馆的老板娘会拿着扫帚赶我离开!她指天画地骂我是狐狸精,破坏宁程两家的婚事,摧毁宁家莲藕的招牌,连带她也会没有生意!宁聪,当整个白沙村齐声践踏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子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在雨中摔得鼻青脸肿的时候,你在哪里?逃离白沙村后,我病得半个月起不了床,夜夜哭泣,你又在哪里?!”
宁聪只觉心腔刺痛,哽咽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我做什么……才会原谅我?只要你说……”
“这声对不起我等了六年,但并不代表你说了我听了,就能把往事抹煞得一千二净!”卓盈硬直着身子坐在床上,小手一下一下地自脸颊处横抹着眼泪,“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玩这些无聊至极的电话游戏!别企图干扰我的生活!”
“不能!绝对不可能!”他哑声低叫,“我找了你那么多年!我们不应该有那样的结果!”
“我耻与白沙村的人交往!包括你!”
“我说过我没有和程琳琳结婚!”
“那只代表你多辜负了一个女人!”
“宁聪,我们是知道结果的,当年就知道——你选择了我,你的父母亲人都不会原谅你。”
“那种形势已不复存在了!”宁聪吼叫,“我现在是一家有规模的食品公司老板!不必再依赖程家!”
“我永远不能忘记当年的耻辱!”
“你……”
“我是恨你。在六年之后,你能向我说对不起,这已足够了……”
“盈盈,原谅我……出来,你出来见我一面,我真的很想见你!”宁聪焦急低叫,言语间竟然有些哽咽了,“就只一面好不好,你出来吧!就见我一面而已!”
“不!”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们可以坐得远远的,也可以约在人多的地方……总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想见你一面,和你说清楚一些事……”
“不!不!不!”话毕,她“啪”地关掉手机,再狠狠合上。然后倒在床上,俯向枕间,直至满布泪痕的小脸被完全埋住,直至喘息不已……
这句对不起,果真听到了,那又如何?宁聪仍然是以前的宁聪,她却永远做不回以前的卓盈。破碎的心,勉强重新粘连,只会折射出更多阴沉的影子,干千万万,重重叠叠,欲驱更不散……
这六年里,她患上颇严重的失眠症,同时也知道一件事——人在梦中流泪,现实中的那个自己,可以是不知道的。醒来后,她往往会模着湿滑的面颊,在思考,在回忆,然后毫无自知地重新陷进隐蔽在思想内的漩涡,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