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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情更浓 第23页

作者:宋思樵

虽然,她舍身救人的义举,赢得无数人敬佩的掌声,也换来了他们无限的同情,但,这些对她目前所面临的困境而言,并无多大的帮助。不过,生性虽不是十分开朗乐观的她,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心也一块活在“盲目”的悲观论调中,任诡谲多变的命运之神躲在一隅抚掌大笑,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又打倒了一个不堪风雨折磨的弱女子。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挪开了依依不舍的视线,提起了打包妥当的行囊,在室友珊蒂的协助下,走出了国际学舍,坐进了巴士,正式离开了柏克莱加州大学,走向了更孤寂、更凄迷,也更坚强的未来。

望见镜中那个清丽秀雅,眉目如画的女人,丘斐容对自己逸出了一丝苦笑,若不说破,谁能相信她是个一瞎半盲的女人。

十一个月以前,她带着沉郁的心情,告别了台湾,告别了那段有着风骚六君子的岁月,也告别了让她情丝纠缠了十年,最后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季慕飞……

没想到,游学异乡的美梦却换来了身心俱残的噩梦,现在的她,只能靠着一只不太健康的右眼,躲在与世隔绝的山野中,凭吊着褪色的青春与黯然无光的未来……

生命之于她,从此似乎是一首唱不完的忧伤歌曲,一切的痛楚和失落,也只能在强自振作的压抑中,硬生生地挤入心灵的死角内,让它随着往事一块尘封在不堪回首的沧桑中。

不想被悲观任意主宰的她,总是在悒郁难欢的苦笑中,发现自己所能拥抱的乐观实在是少得可怜,尤其是当她的思绪漫无边际地云游到季慕飞身上时,那份“落花风雨更伤春”的情结更是深深地揪痛了她的心,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和悲怜……

于是,迁居到奥克兰的日子,就在她不想悲观,却又时时与悲观为伍的心情凄迷中,悠悠度过了半个月。

这天下午,她聆听着野雀清越嘹亮的歌声,心血来潮地拿着铲子在庭前的小花圃上掘土,试图种植着几株西红柿树的幼苗。

当她正忙得不亦乐乎,香汗淋漓时,一辆黑色的旅行车突然爬上了坡道,熄了引擎,停靠在距离花圃不到一尺的竹篱笆外。

她挺直了身躯,随着右眼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一个留着小平头,身材硕长而外型冷峻粗犷的男人,慢慢的在阳光的辉映中,踱步到自己的面前来。

那是一张宛如斧凿刀刻而充满男性阳刚气息的脸,更是一张出色而无比性格的男性脸孔。

飞快地,他那双锐利而炯然的眸子,像法官一般迅速地由上到下扫了丘斐容一遍,然后又定定地回到她那张写满惊愕的容颜上。

“小容,二十多年不见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文静典雅,充满了大家闺秀的气质!”项怀安轻轻扯动了嘴角,对丘斐容送出了他难得一见的微笑,而那份笑容缓和了他脸上过于刚毅的线条。

“你……你是……”丘斐容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口吻弄得既困惑又迷糊。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在你小学二年级那年,你们家隔壁搬了一家人,那家姓项的新邻居有个小男孩,比你大上三岁,很会踢毽子,整条街的小男孩没人赢得过他,而这个绰号毽子王的小男孩还曾经为了你,跟别校的小男生大打出手,跌破了头颅,缝了十几针!”项怀安语音低沉的淡笑道。

记忆的齿轮迅速地在丘斐容的脑海中旋转着,毽子王?!倏地,一丝惊喜的光彩闪过了她右眼的眼瞳,“老天,你……你是小扁哥?!”她震愕地叫出了项怀安的乳名。

项怀安暗暗藏住心中的震动和喜悦,以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原来你还记得我,真是不枉我当时英雄救美,为你摔破了头!”

丘斐容以一种又熟稔又陌生的眼光打量了他好一会,不敢相信的直摇头,“小扁哥,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奥克兰见面,更没想到……当年那个顽皮倔强的小男孩,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英挺性格的酷man了!”说着,她瞿然一省,暗生疑窦的看着项怀安,迟疑地问道:

“小扁哥,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难道……”

项怀安的脸色又回复到了原有的深沉凝肃,“我是奉了你爸爸的遗命来这里找你的!”

遗命?丘斐容身子晃了晃,脸上迅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你……你的意思是,我爸爸他……他已经……”她微微发颤地挤出声音,却又被泉涌而至的泪意梗住了下面的话。

项怀安沉痛的点点头,“这两、三年来,他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糟,除了糖尿病、高血压、气喘还有心肌保塞症。上个月底,他又开始哮喘、发高烧,送进医院急救,可是却……”他语音瘖哑的微微一顿,“却一直昏睡在加护病房,好不容易在我赶到的前一天,他清醒了,却是回光返照,郑重地向我交代几桩未了的心事!”

丘斐容的脸色白得像大理石,隐隐发抖的身躯像一株在寒风中挣扎而不胜战栗的柳絮,而她的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空白得连痛苦是什么,也麻痹得做不出任何适当的反应了。

项怀安轻轻伸出关怀的手拍抚着她的肩背,“斐容,请节哀顺变,你父亲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委托你去帮他完成。”

丘斐容像触电的人一般,猛然从四肢冰冷的晕眩中清醒了过来,“你说得对,我们到屋里谈吧!”她泪光闪烁的哽咽道,对神色凝重的项怀安绽出了一丝无力的微笑。

进入了小巧简朴而古意盎然的客厅,项怀安开始扮演霸道的客人,他强迫丘斐容坐在沙发内休息,而他却自顾自地走进厨房,忙着烧水煮咖啡。

十分钟后,他端着托盘出来,递了一杯热腾腾而香浓扑鼻的咖啡给神色木然的丘斐容。

自己则坐在她对面的沙发内,双眉轻蹙,沉思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斐容,不管你和你父亲之间曾经有过多少不愉快的回忆,但,血浓于水,一个再不完美的父亲,他爱子女的心还是一样真挚、平凡而伟大的。”跟着,他从黑色的背包中,取出了一封信,还有一个精致的珠宝盒交予丘斐容。“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她的父亲丘达儒从未写过任何家书给她,没想到,唯一的一封信,竟是遗书。

丘斐容静默无语的抽出了信函,竭力隐藏内心的悸痛和哀伤,试着在朦胧的水雾中,靠着非常有限的视力去研读上面的内容:斐容: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带着满身的罪疚,追随你母亲于九泉之下了。

自你妈上吊自杀之后,我们父女的关系如同雪上加霜,更是恶化到了相对两无话的地步!

你无法忍受我这个用情不专,逼得妻子走上绝路的恶父,而我……我也难以面对着你溢满在平静脸庞上的控诉和挞伐!!

你虽然没有对我说过任何一句重话,但,你眼中的沉痛和冷漠,却使我心如刀割,无一刻不活在心灵的因狱中受到凌迟般的酷刑……

于是,我把偌大的事业移交予你掌权管理,一个人孤零零的逃到旧金山来,试固给自己留下喘息的空间,留下一个可以疗伤止痛的避风港!

我知道,我是一个儒弱的男人,一个失败的父亲,十年来的孤独寥落,是我咎由自取的果报,我不怨你恨我,不怨你即使到了美国念书,也不肯拐个弯来探视我这个饱受病魔缠身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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