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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渭迷情 第3页

作者:澹台

他心念一动,不敢细嚼其中缘由。只思索着她十七岁的年龄,再怎么成熟,终不过为偏执的小女儿心态。

“爹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眉拧了下,小心地将心思隐藏起来。“怎会这样问?”

她张口欲语,但蓦地又住了口,化为一声浅浅叹息。随即又开朗起来,不再谈一些禁忌之话。

“今早上中书令千金找过了女儿。”她知父亲已知。

丙然见他“哦”一声。他道:“这华禀廉忒地胡来,居然把点子动到我的女儿身上来了。”华威容驵侩无才,所以当其父华禀廉为了提升想打通关节而找上他时,便被他婉拒了。没想到不死心的华禀廉又托女儿找上了泾娘。他微笑:“你便这么自信会说动爹,轻易允诺?”

“爹可是糊涂了!顺水推舟总比树敌好。何况爹就要上荐罗浮山道士进宫为皇上炼长生不老丹,也该有人一齐保奏。况且……”她缓缓地,“听说华威容鲁莽多坏事,用无能之辈,更花天酒地,婬颓下堪,这样的长官,必易控制,下方军民也必有怨声。岂不合了爹的心意?”

他明显地吓了一跳。青筋遂涨了起来,为她话里的深意而惊心不已。

“泾娘,你想到了什么?可别乱叫!”他沉声喝道。

“爹,泾娘并非傻瓜,十七年来与爹爹镇日相随,许多事爹爹虽瞒住我,但我多少能猜出一些。”

“那你猜到了什么了?”口气不复平静,但泾娘没回应他。

她掉头瞧着天上银月出神,好一会儿才转头:“爹,回房吧。夜深了。”

***

青楼春晚,昼寂寂,梳匀又懒,乍听得,鸦啼莺弄,惹起新愁无限。记年时,愉掷春心,花前隔雾遥相见,便角枕题诗,宝钗贳酒,共醉青苔深院。

这一首北宋吕滨老《薄幸》之下,又题一首,选自诗经。那心思就更为激烈了。

揉有梅,其实七兮。

求我庶士,其实三兮。

求我庶士,迨其古兮!

揉有梅、顷筐墍之。

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两首属于女子闺情的诗阙抄写于一张早已惨遭蹂躏的纸笺之上,娟秀的字迹显示是出自女子之手,而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种思慕待嫁的心情,深切得令人动容。

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连指甲何时深陷入皮肉都不自知。

“小姐很寂寞,每天只囿于一方阁楼,是被忽略了。”潇湘的话透着怜惜地传了过来。

是吗?他垂眼忆起女儿绝美的娇颜,方始发觉不知何时开始,女儿纯真澄静的脸开始袭上淡淡的哀愁,难懂的眸光深幽而遥远,教他每每面对时总有赫然的震憾。

脑中不自觉再次重浮起那夜的情景。女儿早已长大,不再是那个他可以随便拥入怀中的女子,也开始有了渴慕的人,有了待嫁的心情……耳边回旋起女儿那句似真似假的“长大了好嫁人呀”,一种妒恨的情绪攻占他整个心志。

谁是这个“庶士”?谁又令泾娘“偷掷春心”呢?该死的!这怎么有可能?女儿极少出府门,偶尔出府也是在他与侍卫的重重保护之下,怎么有可能让男子近了身?谁敢来招惹他美丽的女儿?莫名的情绪一下熏红了他的双眼,教他一下又将愤怒化于手掌,将那纸笺狠狠地紧捏于掌心。

“属下……告退了。”眼里映出了潇湘清艳的脸,有丝苍白。

他冷冷地开口:“相信对于你的职责你都比谁清楚。你是小姐的贴身侍卫,不仅策护她的安全,更是为她摒绝外界纷扰的一道墙,会让你跟着小姐,便是笃定你的能力。但你却令我相当失望。潇湘,这样的疏漏,再无下次,明白了吗?”

潇湘垂头退了下去。

“恭喜爷了,有了这么个聪明的女儿。”一直立于他身后的灰须老者含笑说,他就是严三复,他的慕僚师爷兼心月复。

座上的他神色复杂,孤灯的摇曳中,阴灰得有丝吓人。

“说说军火的情况吧。”

严三复一听,立即回以公事公办的神色。

“据探子密函,西域那边秘密铸造的一批军火包括弓箭三万、刀戟三万、火药五十均以完工。各负责头目已随时待命。目前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运送这批军火人京。”

运送军火是件大事,而要将一批数目惊人的军火偷偷从遥远的西域运至京城,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确实是项艰深惊险的任务。

“也许,我将亲自赴往运送军火。”

严三复吃了一惊。一向知道爷对军火的重视,但……“爷亲自赴往,那京城这边怎么办?狗皇帝硬塞入殷府的两名姬人,名义上是要伺候爷您,实际上是他已对您在朝中口益扩张的势力戒备在心,暗暗监视来着。加上朝中的弹劾势力实不容轻视,这时候您离开京城,是不妥的。”

“师爷大可放心。”幽冷的语调令严三复一动,“此事早有了解决之道。绝对会在我离京后出现另一个完整的殷昼渭。只希望师爷到时应多配合。”

“爷的意思……”他哪来的一股胸有成竹?

“你只管照我的意思行事。”殷昼渭示意他噤了口,一时也无意说那么多,“此外,我要你将我方实力同朝中的保皇派、中间派各统筹起来,给我一个准确的数字。”

“是。”

“注意冯雍中,这个人虽没有执鼎天下的野心,却霸着天下第二人的位置,极力压制他下方冒起之人。”而他,便是那个令冯雍中视为眼中之钉之人。

冯雍中是当朝太师。有个贵妃女儿撑腰,又掌握不少兵权。心月复大患第一人,他当之无愧。

“冯雍中溺爱其子,说不准,我方可从其子身上下手。”严三复捻须,“属下曾见过冯仲康,此人饱有几分才学,却恃才自旷,很是书生意气。”

“调查这个人。”殷昼渭想也不想地道。自视甚高、目空一切的冯仲康狂傲得轻易没人能近得了身,不是一个轻易能找到弱点的人,头痛!

事情到此已告一段落,严三复也理所当然退下了。留下他一人独对轻薄的烛花出神,悄然忘了时间的跳跃已在他身后拉下长长的影子。

不知不觉移了移,再移了移,怔忡的眼落在了惨遭蹂躏的纸笺上。用这种方法窥知女儿的内心秘密,是有些卑鄙。但他此刻焉顾上这许多?当初的激狂沉淀,遗下的,是一种几欲将他击垮的莫大悲哀。

女儿已长大,终究是要离开他的呀!

第二章

长安外城东南角,被列为都中第一胜景之曲江池便盘踞于此。曲江池本乃天然池沼,汉武帝时造了宜春苑于此,因池水曲折,故名曲江,隋初迁筑长安城,更开黄渠穿城入池,至此改名芙蓉池,宜春宛亦曰芙蓉园;唐时复名曲江,开元中重加疏凿,不仅扩大其池面积,更建了紫云楼等殿字楼阁亭榭于池岸,使得原本花卉环抱、烟水明媚的曲江池更是光彩灿烂、金碧辉煌,成为帝王将相至商贾庶民岁时游赏不废的地方。

时达上巳,当今圣上于曲江池中赐宴臣僚,御酣群臣。于斯时满朝文武,连同新科进士皆一同宴集于此,沐受皇恩。御宴过后,各士大夫多会停留于曲红池,欢饮达旦。

夕阳刚沉,天地犹剩余辉氲氤,黄昏中人面依稀可辨,但江上艘艘花舫已点上浣纱灯。

“爹。”斗大的“殷”字宫灯之下,花舫的纱帘蓦地掀开,现出少女一张清灵秀致的美颜,打赤脚走出。

船头昂立的男子闻言立时转身,一瞬间转移的神色在看到女儿的赤足时,眉头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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