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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谣 第4页

作者:唐纯

第二章

早在大家的目光都被天鹰圣使吸引了去的时候,化装成男子的萧子言已经在镖局周围布置就绪。

三个月了,每一次他都能在她眼皮底下跑掉。

严重的挫败感几乎令她信心尽失。

好在,这一次,她终于先一步猜到了步沧浪下手之处,并花三千两黄金勘测好了地势。这样一来,他就算是插翅也难飞掉了吧?

萧子言望着自己的杰作,得意洋洋,仿佛五花大绑的步沧浪已败倒在自己脚下一样。

可是,还没等她得意多久,罗长风那里已经败下阵来,一只黑影如大鹏展翅一般从她头顶一飞而过。

她忙打起精神,追蹑而去。

不必太近,但也不能太远,她悠哉游哉地追索着他留下的痕迹。

每每相隔五十里,地上就有一道浅浅的白色印迹。

如果不是萧子言刻意寻找,谁都不会在夜色中注意地上那么小一点白点。

然而,这便是她在威远镖局花三千两黄金换来的一点点成绩。

她在威远镖局晃悠期间,已经察看清楚,步沧浪来镖局后可能站立的地方。然后,趁着众人都不注意她的当口,将石灰遍撒地面,树干,房顶等等地方。

只要步沧浪的鞋子沾上那么一点点石灰,她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追上他。

瞧,其实不见得要妹妹紫绢在身边,她也可以变得聪明起来。

如果要比谁笨,她觉得第一个就该属步沧浪。

他刚才明明已经看出小孩的肚兜有问题了,为什么不索性在吓疯了罗夫人之后就拿走呢?这不是省了许多事吗?

可是,他还要费劲周折地将马车赶回来,又一直等到肚兜落入罗长风手中之后才动手,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麻烦呢?那人一定没什么头脑!

萧子言一边慢条斯理地赶路,一边乐呵呵地想着。

*********

甭村野地,荒草凄凄。

这里虽然离京城不过几百里地,但景象已是大大的不同。

近年来,因天灾人祸,战事连连,村中早已是十室九空。方圆百里,杳无人迹。

可是,今夜,那摇摇欲坠的土屋里居然燃起了一丝烛火,在明亮的月光下,闪闪烁烁,飘摇不定,与磷磷鬼火几无二致。

难道,人事凋零之地,连鬼魅也出来猖獗?

蓦地,土屋之旁忽现出一条黑色人影。他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此地是繁华热闹的大街,他便是那看花的过客。

片刻之后,他的身影便停留在那扇灯光流泻的土屋前。

毫不迟疑地,他推门而入。

刺耳的“咿呀”声过后,天地之间又恢复了宁静。

荧荧如豆的灯光照映在他那张慵倦的脸上,疏淡的眉,微眯的眼,以及紧抿的唇,赫然便是刚刚还在京城里戏人取物的步沧浪!

此时此刻,任谁看见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都不会相信他就是正被京城武林人士反复诅咒,竞相唾骂的天鹰圣使。

步沧浪随手关上勉强能称之为门的破木板,大咧咧地在油腻斑驳的桌边坐下来,象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模出一只烧鸡,一瓶烧酒。

然后,撕了一条鸡腿,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一边啧啧称赞道:“嗯!嗯!真好吃!不愧是醉月楼的烧鸡,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说罢,他又就着瓶口喝了一口烧酒,那样子,仿佛天底下最好的酒就在他手中一样。

他吃一口,喝一口,便赞一句,逍遥快活赛似神仙。

当他称赞到第三十七句时,土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极细微,但极轻蔑。

可是,此时的步沧浪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醉熏熏地打了个饱嗝,满足地拍拍自己的肚皮,然后一头倒在污渍斑斑的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烛光仍然在顽强地摇曳着,给予这方诡异的空间一点明亮的气息。

“扑”一声,灯芯爆裂了一下,炸开一点璀璨的火花。

就在这一瞬间,土屋门口忽然出现一条青衣人影。

那人正是萧子言。

只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似乎对步沧浪颇为忌惮。

等了一会儿,见步沧浪仍没有丝毫动静,她大着胆子走了进来。

一步,两步,三步……她离步沧浪越来越近了,隐隐的杀机开始充塞于整间小屋。

一个好的杀手,在他清醒的情况之下,绝对不会让杀机靠自己这么近。

步沧浪无疑是最好的杀手,但他却将自己暴露于杀机之下,那么,只能说明他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

萧子言的脚步顿了顿,然后,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一口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在火光熄灭的那一瞬间,屋内银芒一闪,发出无数“扑扑扑”的闷响,紧接着,一切又归于平静。

天地万物都在此刻静默下来。

就连时间也仿佛凝固在紧张的空气里。

也许只是几分钟,却又似有一个世纪般长久。

当心弦绷至极限时,便“啪”地一声裂开来,骤然将轻灵的气息注入进僵硬的氛围里,使天地为之一宽。

那是一声低低的,浅浅的,充满得意的轻笑。

月光照映之下,现出一张盛开如春花般的笑脸,狡黠如兔,娇媚如狐。

还是那一身青色衣衫,还是那一领书生头巾,但,分明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她的神情再也不是一个男子所应有的。

她的眼睛明亮如远山上初融的冰雪;她的眉毛优雅如黄昏时初上柳梢的新月;她的嘴唇柔软如四月蔷薇花的花瓣。

此刻,她的喉咙正颤动着,发出一连串悦耳的笑声,象清风吹过风铃一般。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她脸上初初绽放的笑容,还未开到极致,却被骤然而起的一点烛光所截断,硬生生卡在那里,被惊诧,羞怒,以及懊恼种种神情所代替,将起未起,将息未息,怔怔地,象一朵迎风怒放的秋海棠,又象一株披风夭折的冬青树,徒留怅惘无限。

本来被她吹灭的烛火不知何时又颤巍巍地亮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不相信似的看着劫后余生的小屋。

本来残破不堪的小屋更加颓旧了,左边被掌风所及,扫塌了一半,右边勉勉强强支撑着,却摇摇欲坠,随时有坍塌的迹象。

自己趁吹灯的那一刹那打出去的三十几枚金钱镖,就如打进棉絮中一样,软绵绵的,毫不着力。

转眼间的功夫,场中形势就已然完全改变。

本来是萧子言突袭得手,洋洋得意,却只在灯火一熄一亮之间,变作处处受制于人。

她戒备地站在小屋中间,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只要她稍有异动,笼罩在她身上的无形剑气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她不被打成个透明窟窿才怪?

这时候,看似醉得不省人事的步沧浪忽然缓缓抬头,缓缓睁眼,缓缓对上萧子言的眼睛,缓缓将手中的烛台放回原处,并缓缓露出一张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脸。

惊奇,愤怒,委屈,不甘,种种情绪一涌而上,萧子言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如果说目光也可以杀人的话,那么,步沧浪无疑已经在她怨毒的目光死了无数次。

然而,步沧浪却只是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笑一笑,最后竟然还鼓了鼓掌:“纵海帮颜家的轻功果然还有些门道。”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称赞的意思,但以步沧浪那种惯有的漫不经心地语气说出来,却极富讽刺意味。

萧子言惊惧交加。

原来,她的名字并不叫萧子言,而是颜紫绡,正是纵海帮颜家的大小姐。

她在出手的那一刹那的确用了颜家特有的“细雨飞花”身法。

没想到这些都只在一照面下就被步沧浪看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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