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坊小厮更是深怀绝艺,严某人上回多亏姑娘出手相救,才免于身首异处。”
“噢,那些小厮是请来当护卫用的。你也知道,望族嘛,总是得有人保护才可以的,否则我自个儿待在这里,家人不担心死才怪。救了你,也没什么啦,举手之劳而已。”
严阙凝望了如曦一眼,见她面容无邪、气质出众,落落大方且雍容华贵;相由心生,她绝非那类心怀恶意之人。他有股冲动想问她身家,问她究竟来自何处,但未及开口,如曦又冲着他笑。
“你好像对我挺有兴趣的?”如曦凑近严阙些。
“不……”发觉自己问及姑娘家私事的举动过于冒昧,严阙连忙否认。
“可是你似乎还想继续问下去。”
严阙面对如曦显得有些心神不定,他自觉如此下去过于失态,话锋一转再转,完全不像朝堂上那位对天子咄咄相逼、威风八面的丞相。“长乐坊方开业那几个月,煮食全是姑娘你亲自动手的吧!”
“是……是啊……”如曦有些惊讶。当初那几个月她在厨房里是拚了命做的,但她怕蜡烛两头烧,朝廷与长乐坊两处跑,操劳过度会死得快,所以才接受兰兰的提议,调几名厨子来接手长乐坊。
只是,她从来没将这件事情告诉过别人啊!
严阙怎么会知道?
“我认得你。”
严阙话语一出,着实让如曦吓得屏住呼吸。认……认得……认得了?严阙居然认出她来?
她以为从来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出了宫如果再来个男扮女装,肯定万无一失的……欸……也不是男扮女装啦,她本来就是女的了啊,只是朝廷上下都以为她是男的而已。
哎呀哎呀,这紧要关头想那些有的没有做什么呢,还是先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把严阙骗过去吧!
如曦皱起眉头努力地想要挤出什么办法,但她的脑袋向来就没怎么用过,即使情况危急,哪有那么厉害,说想就能想得出来呢?
“我认得你煮的东西,味道很特别。”严阙接着道。“长乐坊开业之初我便来过,我以为你是厨娘。”他当初出入长乐坊,第一碗甜汤便是如曦端来,从此之后他便恋上此处甜而不腻的美食,再也离不开长乐坊。所以那日再见如曦,他整个人都乱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更是日日守在长乐坊等着如曦。
“原来是这回事啊!”如曦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严阙那么神,发现了她的真实身分。朝中从来无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即使当年严阙与她在无为阁内朝夕相对月余,他也从没看过她的脸,她想太多了。
“我曾经当过厨娘没错,但是这工作太累了,你也晓得长乐坊客人那么多,我应付不过来。现在厨房是另外请来的师傅在操刀,我啊,只负责想些新奇的玩意儿来卖,挺轻松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曦的话又开始多了起来。
“对了,冬瓜盅好不好吃?”如曦仰起头来望着身形比她高出许多的严阙,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闪啊闪的,迫切询问着。
“人间美味。”严阙照实说。
“真的吗?虽然我也是觉得如此啦,不过你这么喜欢我煮的东西,听起来还真是令人高兴呢!”如曦漾起了明媚笑靥,直率地拍了拍严阙的肩。
“这样吧,如果你想吃我煮的东西,就直接到这里来找我,不管我多忙,都会弄些甜食出来。你这么爱甜食,我干脆拿这些当作谢礼,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吧!”如曦辟哩啪啦的又讲了一堆话。
不料,从来就不苟言笑的严阙嘴角居然微微上扬,神情顿时和缓许多。
“啊!”她看着严阙突来的转变,怔愣住了。严阙这是在笑吗?是在笑吧!她可从没见他笑过呢,回去一定得告诉兰兰这件事。
活像块石头雕成、没血没泪的严阙,居然对她笑了!
“你很有趣。”严阙没遇过像如曦这般开朗善良的女子。天真中带着一点历练的世故,虽然无邪却不无知;她的落落大方令人觉得舒服,舒服得让他不禁泛起微笑。
“有趣?”如曦皱眉想了想,“有趣”这名词应该跟朽木啊、蠢材啊什么的沾不上关系,严阙好像不是拐弯在骂她笨。
但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之前的事,如曦变得有些闷。
她身边的人个个都很厉害,只有她什么都不会、成不了大事,每回出错还都要麻烦兰兰来替她收拾,感觉很呕。
如曦将剩下的冬瓜蜜红豆大口大口地全扒入嘴里,然后收起碟子,回台子前洗她的米。待会儿要酦甜酒,她得先把大米清洗干净,然后再取些桂花。
“我改天再来。”严阙瞧见她气鼓鼓的双颊。
“等一下。”她赶紧转头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吗?”
“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名字?”
严阙不知为何有些惊讶,但如曦不管。“如曦,我叫如曦,记住我的名字,晨曦的曦。”
懊做的事情都做完,兰兰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于是如曦在长乐坊一待就待了三天。
厨房里水气氤氲,大米泡在文火慢蒸的锅中发涨,她寸步不离地盯着她的灶,也已经有好些个时辰了。
天就快暗,昨日严阙没来,今日大概也不会来,她觉得有些无聊。
“叫你乖乖待在宫里,你又跑出来了!”兰兰站在里头那扇与厨房相连的睡房门口,一身耀眼的黄裳看来神采奕奕,但脸色却有些不悦。
听到声音,如曦还以为是严阙,但抬头一见是兰兰,叹了口气又回头去顾她的炉火。“心情不好出来走走不行吗?”
“我哪敢说不行?”遇着如曦坚持的事情,兰兰晓得自己就算百般阻挠也没有用。如曦毕竟是天子,虽然大局为重,但是在允许的范围内,兰兰还是会对她放松一些,不会管得那么紧。
“严阙跑哪里去了?”如曦猜想兰兰肯定知道。
“严阙这两天赶赴岭南赈灾,除非日夜赶路,否则后天太阳下山以前,你都不可能见到他。”兰兰再多说了一点。“顺便提醒你一点,严阙离京可不是我刻意支离,那是他分内之事,迟早都得去做的。”
“他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觉得好无聊。”如曦蹲坐在长凳之上,双手托着香腮望着兰兰。
“五、六天。”兰兰算了算。
“五、六天啊!到时酒也酿好,他回来差不多可以喝了。”如曦露出满意的微笑。
“别打他主意了,你想想,他可是你往后十几二十年要日日面对的人,你若真和他发生什么,那要如何收拾呢?要找,也得找个不认识的比较方便吧!”兰兰语重心长地说。纵使如曦如何否认对严阙的意图,但瞎子都看得出来,如曦已经喜欢上了严阙。
如曦叹了口气。“其实我想过很多,也明白我的身分要像普通姑娘一样,找到个能够疼爱自己的夫婿是很难的一件事。”
兰兰默默听着。
“我也晓得拥有天下这等事在其余人眼中,可能是盼了几百年却求也求不来的,所以我应该知足,应该别无所求。但是,是否因为我拥有天下,所以我不能有自己想爱的人呢?”如曦缓缓地道。“兰兰,我只想要一个人而已。”
“要谁?”
“严阙。”
“不可能的。”兰兰沉思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这么说。
“是啊,不可能的。”如曦自个儿也笑了笑。“我只不过觉得他有些好玩罢了,你放心啦,我不会乱来的。”
“你之前不是挺讨厌他的吗?”兰兰嘀咕着。“现在是中了什么邪,那块石头哪点合了你的脾胃,让你这般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