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大夫把脉后,幸好只是心郁积劳,开了几帖药方滋补休养数日,也就无碍了。
这天,鹊儿一早梳洗过后随即如常的往娉婷的房里走来。
娉婷一见她进门便上前搀扶说:
“咦,你怎么不在房里休息呢?”
“再躺下去人都懒了,是该起来活动活动嘛。”鹊儿笑说。
自习锦言走后,她俩还是头一回坐下闲聊。
言谈间,鹊儿见她仍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显然对那刁锦言的为人浑然不知。几经考虑,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
娉婷一听完,也没见她出声,净坐在那失神发楞,半天没有动静。
鹊儿赶紧起身倚在她身边,攀扶着她的肩膀。
娉婷这才如梦乍醒,一头倒进她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别难过啊,这会儿知道也算欣慰。”鹊儿安慰地说。
娉婷哭了好一阵,终于止住了泪水,拉着鹊儿说:
“这只能怪我自己太傻,还以为哥嫂会帮我觅得好人家、好归宿,到头来好梦……这叫什么来着?”
“好梦由来最易醒。”鹊儿拍拍她说。
“对!既然醒了我就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娉婷咬着牙恨恨地说。
“你别做什么傻事啊。”鹊儿担心地说。
“难怪我那蛇蝎心肠的嫂子死命的想跟刁家攀上亲缘,原来是有这么一计。”娉婷恍然大悟地说。
“你是说……少爷想做官?”鹊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不禁想到自己自小说过只嫁官君,为的就是看中赵度耘这辈子没文采,考取不了功名。谁知这玩笑话竟被他牢记心中,甚至不惜花钱买官。
娉婷自然也是知晓当中原由,所以只是一笑置之。她于是接着说:
“你不知道在你卧病这些时日,哥哥为了你和那恶婆娘闹的可凶呢!”
“为了我?”鹊儿楞住了。
“可不是嘛,因为哥哥说等你病一好,就要你搬进东厢房。”
“这……这话从何讲起?好端端干嘛要我搬?”鹊儿心里明白,只是嘴上不屈服。
“因为这积恨无处发,那婆娘这几天见了人不是打就是骂,简直闹翻天了。昨儿个还拿着刀要往你房里去呢。哥哥不但拦下,当场还给了她两个耳刮子咧。”
娉婷说得痛快,鹊儿却急得使劲咬唇,说不出话来。
娉婷见状,反倒安慰起她说:
“你放心,甭说你不愿意,我也不赞成你这么过去。这不摆明了给那婆娘欺负嘛。所以呢……我让哥哥干脆休了她,扶正你。”
“你……你怎么能代我说这种事呢?”鹊儿已经气得语结了。
“鹊儿,你听我说。那刁锦言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还清楚。现下哥哥图着他的权势发了梦想做官,根本不顾全我了。妳想想,我若真的进了刁家的门,以后的日子……那还不如现在死了干脆。”
“你别……”
鹊儿紧搂着她的肩,却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娉婷一边拭着泪一边说:
“鹊儿,哥哥一向听你的话,我想只要你开口……他总会依的。”
鹊儿这才明白,合着娉婷为了自己决定牺牲她了。
“小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但别逼我嫁……”
鹊儿不愿在人前掉泪,所以话未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娉婷赶忙拉住了她。
“鹊儿,你我情同姊妹,赵家上下也没当你是下人,难道这点忙你都不愿帮我?”
“我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帮你什么呢?”鹊儿也哑了声。
“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开口要哥哥把刁家的婚事退了嘛。”
接着娉婷便放声大哭,一壁喊着爹娘。
鹊儿本就心软,再则想起赵家二老的恩情,最后还是留下没走。
但在她抚慰娉婷的同时,心里不免想到,自己的凄苦又有谁来安慰呢?
*****
深思数日,鹊儿决定亲自去说个明白。千等万等,终于盼到赵度耘单独与余管家在房里说话。
她刚踏进长廊还没到门前,就听见房里头一阵怒骂拍桌声。
赵度耘正斥责着:
“我正需要钱使,怎么就说没有呢?”
“少爷,你也知道流年不好,百业萧条,这景况早已大不如前了。”余管家耐着性子解释。
“呵!我才不管什么流年……萧条的,再不好也轮不到我头上啊。”赵度耘反驳他说。
“所以我们应该未雨绸缪才是啊,少爷。”余管家仍是好言相劝。
“好啦!别净说些丧气话惹人心烦。不然这么着,给我把药材的批价提高,反正这城里的药行全靠咱们供货,谁敢有意见?”赵度耘甚是得意的说。
“少爷,这行有行规,可不能坏了赵家几十年的商誉啊。”
赵度耘眉头一皱,沉吟了半晌,突然合起帐本说:
“那就把今年的佃租往上加吧!”
“啊,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啊!连年的天灾已经让农民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倘若再将佃租提高,恐怕只会……”
“会什么?你怕他们造反不成?好哇!我倒想看看谁敢不缴粮,我叫他们全进衙门吃牢饭去!”赵度耘放声吼道。
此时余管家已无言以对。鹊儿不忍见老人家为难,赶紧转身跨进门去。
赵度耘一见鹊儿进来,果然立刻收起怒容,改了笑脸说:
“鹊儿,你身体可好啦?”
“托少爷的福,都好了。”鹊儿应着,但目光却向着余管家的背影。
正当赵度耘想趋前拉鹊儿坐下,芝瑶带着丫鬟翠红也正巧踏进房门。鹊儿见状赶紧退后。
只见芝瑶寒着脸坐定下来,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直望着自个儿那双白晰的手说:
“不知怎么着,这年头下人好像都比我们做主子的还尊贵啦,嗄。”
“夫人,您这话可让人忍不住要叫屈啦。”翠红立刻接嘴说。
“难不成我还说错啦?没瞧见有下人不过做了点分内的事,就这嚷疼那喊痛的,给众人立样了吗?我看呀,往后这屋里上上下下要都学着这么推事图清闲,我还能使唤谁呀!”芝瑶语气尖酸地说。
“夫人您放心,肯做事的人哪学得来那些歪眼斜嘴的心思嘛。您只要当心别让那老鼠屎掉进了锅里,这粥决计是不会坏的。”
翠红这刻薄的嘴上功夫可全是跟她主子学的。两人一搭一唱,倒让赵度耘听不下去了。
“够啦!你们俩就靠张嘴光说。赵家上下谁瞧不出鹊儿是累出病来的,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啊,这也好说。”
赵度耘这一帮腔,还真给了芝瑶梯子,让她上台好好演出戏。
“好哇!她是谁啊,由得你这么容着她,这样下去她不迟早爬到我头上撒尿啊!”芝瑶尖了嗓子起身,转眼手绢一拎竟又哭了起来。
“甭闹了,我还有正经事办咧!”赵度耘不耐地坐回椅子上说。
“是呀!你们都在谈正经事,合着就我凝事惹人嫌。”芝瑶一双凤眼喷火似的斜睨着鹊儿,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顺心的。大不了我跟这骚货同归于尽!”
自芝瑶嫁进赵家起,鹊儿就对她言语上的种种讥讽习之若素,平日能不照面就不照面。余管家见状,赶紧对她使眼色,准备一起告退出来。
怎知芝瑶不肯轻易罢休,扯了嗓子喊:“给我站住!”
她走上前来指着鹊儿骂。
“今儿个我非揭穿你这阴毒的小娼妇不可。嘴上推的一乾二净,背地里却把主子给迷得失了魂,成天涎着脸巴结你。别人不知你的用心,偏偏我眼不瞎、耳不聋,就是等着看你何时露出狐狸尾巴来。”
“你没事净扯些话来乱什么!”赵度耘怒道。
“难不成你真是鬼迷心窍,真看不清这骚货心里的盘算吗?你想想,那天夜里,这浪蹄子为什么会去色诱刁少爷?她心里还不贪得刁家财大势大,比起赵家可是风光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