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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 第4页

作者:娃娃

“不、不关妳事!”夏天勉力想在陌生人面前维持尊严,却很不容易办到。

“那边也不对啦。”她又喊。

“不关妳事!不关妳事!不关妳事!不关妳事!”如果看得见,他一定会去揍扁她的。

“撞到树了啦!踩到猫大便了啦!压到蜥蜴了啦!”

宁静一边捣乱一边叫,末了纵上前去挽住他的手笑。

“骗你的啦,你也真是的,看不见就看不见,瞎子就瞎子嘛,死要面子做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而已,你别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我不需要朋友!”他愤怒强调,她却笑嘻嘻好像没听到。

“骗人!你刚刚明明跟你爸爸说,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你只要宁静的呀!而我……”她笑转着可爱的双瞳,“不就是宁静啰!”

此宁静非彼宁静也。

夏天真恨自己一时口误,他该说的是安静,他说错了,却引来了个与“宁静”丝毫不符,却是名叫做宁静的小女生。

他真的拒绝过她的,她却丝毫不受挫,先是硬缠着问出他的姓名,继而每天厚着脸皮爬墙进来,跑到了他住的二楼,缠着要听小提琴,还由原先说好了的逗留数分钟,自动延成了一整个下午。

时值暑假,她多得是时间和他耗,而他也不懂为什么,她听来应该是不会缺少友伴的那种人,却偏偏爱来接近他这个一点也不“夏天”的夏天。

也许……夏天轻蔑冷哼,她生得很丑很丑,所以宁可和个看不见的瞎子为伍,而且还整天瞎子长、瞎子短地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乱喊。

无视于他的抗拒,她缓缓渗入了他原本平淡的生活,她甚至还跟贵嫂混熟。

那天下午,白屋里漫起了巧克力蛋糕香,不是为他,是为她。

她在楼下吃蛋糕,他在楼上生闷气,电话铃响他也没理,好半天后他准备走下楼,却听见了那个不速之客正在帮他接电话。

“别担心,夏伯父,我会好好照顾小天的……呵呵,是啰,小天就是夏天嘛,我通常都这么喊他的……生气?不会呀!小天很少跟我发脾气的……”

那倒是真的,夏天冷冷地想。他是很少跟她发脾气的,因为他通常都是用冷然凛冽,冰漠无声来试图打发她的。

他不是“不想”将她赶走,而是“无法”将她赶走。

言语的杀伤力对这个脸皮超厚的小女孩压根无效,而他又无法“明目”张胆地拿棍子将她赶出去,因为他是个瞎子,如她常挂在嘴边上的,是个瞎子哪!

蓦然,在经过长达一年多的黑暗时光后,他头一回想笑。

若在以往,他是绝不允许自己去碰触此类禁忌字眼的,但自从这个莫名其妙的爬墙丫头出现之后,这个字眼,似乎已不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是的,他是个瞎子,但那又怎样?

“无聊?不会呀!我觉得你们这里很好玩,刚刚我才和贵嫂做了个蛋糕,小天没吃,他说他不爱巧克力的,对了,您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的吗……栗子呀?嘻,我知道了,下一回我做个栗子蛋糕给他……夏伯父,您别这么说,我很喜欢交朋友的,您几时来?我带您去吃我们村里的『哇呜哇呜』冰……没听过?呵呵,那当然,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嘛,意思是你会一边吃一边哇呜哇呜地大声赞好……”

夏天模回房间,想将那叫宁静的女孩同她的声音一块关在门外。

但,他的心愿没能维持多久。

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天,我可以进来吗?”

又是她!

夏天躺在床上,知道她只是问问罢了,不论他的答案是什么她都自有主张,上一回他锁了门,结果她爬窗进来。

丙不其然,开门声夹带着熏风直闯,恣意地进入了他的世界。

自从看不见后,他的嗅觉变得灵敏,他看不见她的人,却认得出她的味道,她的味道反而比较像他的名字,很夏天。

就是那种会让人联想到花香、联想到蝉鸣、联想到海边太阳的味道。

“小天,你爸爸打电话来,他说过几天要来看你。”宁静像个尽责的小秘书一样,他却翻转过身背对着她。

“叫他别来,我想要安静。”

“你要的是宁静而不是安静,而且,你已经有了呀。”

她凑上前去嘻皮笑脸,还想将他翻转过身来,她拗性十足老想要逼他面对他不想面对的现实,但她毕竟力气不及他,末了她心一横,索性踢掉鞋子爬上床,还爬到他的正面侧着身躺下,和他面对面气息互换。

“妳在做什么?”

夏天被她的拗气弄得既窘且恼,他只是个瞎子却不是个太监,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个男孩的,而她到底知不知道?

“在和你说话呀!和人说话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貌。”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但事实上在爬上床前,她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男女分际隐约明白,但她向来只要是认定了的事便会全力以赴,反正她脸红他也看不到,而今天,她是铁了心非得敲破他那以“目盲”为名的蜗牛壳不可的。

“注视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貌?”他冷笑,“包括瞎子在内?”

“瞎子又怎样?我问过你爸爸了,他说你是因为受伤才会看不见的,而且你可能还有机会──”

“够了!”夏天大声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再听。”

“你不想听,只想要宁静吗?”她淘气地笑嘻嘻提醒他。

“我没这么说。”他再笨也不会去犯下同样的错误。

他不要宁静,他不要任何人,他只要一个人的独处!

“看不看得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伸手触碰着他那双黝黑深邃却失焦的眼,却让他像拍苍蝇似地拍掉。“其实你的眼睛很好看,你如果不说,谁都不知道你根本看不见的。”

他冷嗤,“不用看眼睛只消看动作,他们就会知道我是个瞎子。”

“你又不是为别人活的,管人家怎么想?”她不赞同。

“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去受人嘲讪?”他是瞎了,可不代表连自尊心一起死掉。

“你还没试过又怎知别人会怎么看?就算人家真的会好奇,也不过只是一阵子的事情罢了,看多了就没什么了。”

“我管他们惯不惯,我压根就没打算让人知道我的存在。”他只想躲,躲一辈子也好。

她很惊讶,“你不会是想一辈子就躲在这鬼屋里拉小提琴给鬼听吧?”

“就算是,那又如何?”

“那很浪费的呀,你拉得那么好,而且你才十七,还有大把青春……”

“够了!”他讨厌这种话题,“妳浪费这么多口水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带你到鬼屋外面走走。”

他轻蔑冷哼,再度转过身去,“妳能不能放过我,到别的地方去玩?”

“不行!”在他背后的嗓音很是坚决。

“为什么?难道妳真的找不出比『玩』一个瞎子更有趣的游戏了吗?”他讽刺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再顺带贬低别人?玩?”宁静的声音难得有火气,“你看不出在将你拉出自我保护壳、面对人群的努力上,我是多么的认真吗?转过身来,夏天,面对我,面对事实,面对你真的是个小蜗牛的事实。”

他理都没理,甚至还闭上眼睛想去和周公下棋。

听见他故意发出鼾音,宁静火大了,蛮性一发牙一咬,爬虫似地先爬至他身上再滑进他怀里,小手攀紧他的颈项,两条细瘦的腿儿还顺带扣上,和他面对面缠上,他张开眼睛绯红着俊脸狼狈挣扎,却只是挣得她更加死黏着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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