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她慢慢走到唐豫身旁,心里七上八下地燃起酒精灯。
“小心火。”唐豫状似随意地落下一句。
闻言,孙易安奔腾乱窜的心跳立时和缓了下来,一边责备着自己:傻气!他明明无害啊,不懂自己为什么老是畏惧他。
“谢谢。”她一边等水,一边瞄向他调酒的动作,看起来好熟练……他就是这样,总是能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
“真的很闲吗?”他像是一直感觉到她接近出神的凝视,准确无误地迎向她的眼神。
“嗯?”他问了什么?
“你,闲得发慌?”
“哦……”她赶紧收回视线,盯着眼前爱沸不沸的水。“嗯,在这里没什么事可做。”
“没什么事做吗?我看你做得不少。”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吧台里新添的布置。老板不是当假的。
“这啊……就是闲嘛。如果工具够齐全,我可以做得更快更多。”
他没看向她,倒是眉挑了起来。沉吟了半晌,道:
“去我房间,思烟留下的工具你都可以用。”
他的承诺让她喜出望外,不假思索地半转过身面向他,左手差点挥到酒精灯,不过唐豫已经先一步将她拉靠向他了。
“你老是这么笨手笨脚?”他调侃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真正的关心。
发觉两人靠得太近,她连忙站得离他远远的。
“没……对不起,谢谢!”只有面对你才会这样……这话她不敢说。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调他的酒,不一会儿,两杯漂亮的“桔色之恋”已经完成摆在吧台上。
孙易安走向Expresso机,准备打女乃泡,突然感觉有股被人打量的不自在感,循着那感觉望去,发现一双带着评价的冷凝眼神正盯着她——
是她上次撞见和唐豫在一起的女子。
出于直觉性的动作,她走回唐豫身边,轻声丢了句:“你的同伴在等。”接着,便走开了。
唐豫停下手上的动作,朝乔璇的方向瞥了眼。该死!他差点忘了今天是约好帮乔璇谈新合约的事。怎会像这样鬼迷了心窍!
“你们忙。”说着,他离开吧台区走回座位,一转眼,又回到他大众情人的模样。
“哟,怎么看起来像生气啦?Ann,你把我们向来甜蜜的唐总怎么了?”
她苦笑。
“我说你们真的不寻常。”Patrick一副不饶人的样子,硬是盯着她猛瞧。
她被逼视得没地方躲,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我……我们没有……啊,焦了!”她指着Ann身前的咖啡壶。
“救命啊——”
一旁的孙易安偷偷松了口气,看着难得手忙脚乱的Patrick边叨叨絮絮,一边解救根本无恙的咖啡。
***
那天夜里,凌晨四点,孙易安如往常一样,被噩梦唤醒。
她顺了回气,起身旋亮房里的灯。空调的温度设定偏低,她喜欢这样,不过,摄氏二十三度,还是凉了些。她从衣柜里拉出饭店提供的睡袍披上。
前几日她和俞姐通过电话,想了解茶坊修缮工作的进度,听俞姐的口气,似乎再等上了两个月是免不了的。
她听得咋舌。这些事她不懂,不过,一、两个月时间不算短,想到还要在这里待那么久,她怕自己会因失眠、神经衰弱、酗咖啡并发心律不整而暴毙。再加上唐豫……
天啊,好怀念台南花田的芳香……
走到工作台前,她拿出工具、布料,开始研究着接下来要从哪里着手。做了几日,即使生活极闲,但工作进度一直不快。
突然想起唐豫承诺了她,准许她随时进思烟的房间使用任何她需要的东西。不过,她才没那个勇气,躲他都来不及了。
说来奇怪,夜里,当她梦魇所扰,睁开眼仿佛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会立刻觉得安心;可是,一回到了现实,她反而不敢见到他……
老觉得他像个黑洞,吸力强大而致命——
保持距离是她所知惟一能够自保的方式。她暗自下了决定,快回台南。
房门外传来轻微的剥啄声。半夜四点,如果她现在仍在睡觉,不可能听见这样细微的声响。她凝神听了一会儿,那声音仍有一阵没一阵地持续。
她走向门边,轻轻拉开一个门缝——
唐豫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可想而知,那是他用手指刮门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地半倚着墙站立,身上带着酒味,西装外套随意地披在左肩上。见了她来开门,什么都没说。
两人无言对峙了一会儿,孙易安先认输。
“有事吗?”她已经尽可能小小声地问,只是在静谧中,任何细小的声音都显得巨大。
他没回答,用拇指朝他身后指了指,然后转身就走。
她不明白。
他停下来,半侧过身看她。她猜他是要她跟他走,而且态度颇为坚决,这才轻轻地带上门,跟着他到他的套房。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睡?”待他一关上门,她便问道。
他耸耸肩。
“你若睡着了,也不会听见我的声音。”
其实他早清楚她固定四点会从梦中惊醒。他会知道,是因为他多半这时间也还醒着,就算睡着,也会被她的惊叫声唤醒。他试过紧闭上窗门,不过没用。偶尔他会怀疑那是自己的幻觉……
算了。总之,他已习惯。
“你怎么能看起来这么轻盈,像置身事外……像思烟一样?”
她猛地跳起,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
他撤了下嘴角,道:
“好像好些天没见到你了,是吧?”他挑起一道眉毛问她,虽然语气轻轻淡淡的,不过,明显带着质疑。
她松了口气……他不会真的知道她在躲他吧?不可能,他没那么厉害。她学他耸肩——但气势弱上许多——刻意让语气显得轻快:“可能是你忙吧。”
他“嗤”地一声打断她,害她说不下去。
“忙的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员工。”
他大剌剌地在沙发上坐下,而她则按着睡袍,拘谨地站在门边,这情景极为荒谬。那一刻,她有种错觉,她像是做了错事被叫到训导处的学生,正等着训导主任训话。
而他,似乎满享受这样的情势。
“我看错你了吗?原来你这么扭扭捏捏、小里小气的见不得人。是怕我把你吃了?”
“我没有……”她固执地反驳,却显得有些无力。
“没有什么?没有怕我?”
他知道。他果然就这么厉害。
他朝她做了个“算了”的手势,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以她与他打交道的经验,她知道她惟一的能做的选择,就是照他说的做,或者让他以为她会照做。
她仍站在门边,固执地不肯跨进地雷区。他要她过来,只是要说这些吗?
她的怀疑立刻得到了解答——
“你的咖啡课上得怎样?”他接着问道,平静的语气带着几许戏谑。
原来这事他一直知道……当然了,他是老板,就算他不刻意想知道,总是会有风声传进他耳里。
见她没回答,他径自走向吧台,捻亮吧台区的灯光。
“不介意高抬贵手,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大作吧?”
她吓死了,一双眼睛立刻瞪得像猫头鹰。
那日悲壮的场面她还没释怀,如果她真的煮了,可以想见,历史必定还会重演。不行,一定得找个借口问掉。
“你……呃……现在是半夜,你不怕喝了——”
“失眠?”他享受着她的惊惶失措。
她飞快地点头。
“放心,如果我失眠,绝对不会是因为咖啡。”他意有所指,“请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场。他好心地以换衣服为由告退,消失了一会儿之后,换上一套轻便的T恤、牛仔长裤再度出现,看起来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