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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 第12頁

作者︰謝璃

「跟你說過了多少次,少跟黑面那些人來往,看看你的下場,自己遭殃也罷,還弄個女人回家,你是怎麼了?活得不耐煩了?我還沒死呢,想跟你死老爸一樣混流氓,趁早給我滾出去,我就當作沒養過你!」

一年大概有一、兩次,只有遇到這種時候,他女乃女乃才會提到一向諱莫如深的他爸爸,再以深惡痛絕的口吻歷責一番,手里拐杖在地上敲得叩叩響。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些人莫名其妙,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啊!而且這事和黑面根本沒關系。」他咬著一片陳皮含糊地辯解。

「喔?那個女人呢?她是你的老師沒錯吧?怎麼也鏜了渾水了?死小子敢為非作歹我就先閱了你,少唬弄我!」拳頭一捶,彈跳的湯碗溢出了一些紅豆湯汁。

「干嘛那麼生氣?人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小心暈過去,我總不能把她留在街頭吧?她身上什麼證件都沒有,怎麼送她回家?」他仰頭喝完最後一口湯,拿起大湯瓢往鍋里舀。「別人就算了,你干嘛老是把我想歪啊!」

「別喝個精光?留一點給你的老師,」老人拍一下他的手背,忽然狐穎地左顧右盼,矮子朝桌底、沙發椅上查看,「奇怪,你有沒有看見泥巴?到哪兒去了?從昨晚你回來後就沒听見它的聲音……」

他不出聲,放下碗和湯瓢,躡手躡腳往樓梯方向倒退,直到後背踫到了手扶,一回身就要溜上樓,老人知時叫住了他,「小子,我在問你話怎麼跑了?」

「我上去看看老師醒了沒。」他頭也不回,踏板蹬蹬沖上樓,不敢多逗留,轉角直往臥房跑,半途一個影子從另一道門後閃身出現,巧立在走道中央看著匆匆的安曦。

「老師?」緊急煞住,他關心地檢視程如蘭的皮肉傷。

「安曦啊,這是你家嗎?」她轉頭看了看陌生環境,和衣而眠使她的衣裙皺巴巴,她說話聲音變弱了些,臉色尚未恢復紅潤,圓領敞開的部分肌膚,明顯一道紅青瘀痕,拖蠛到衣領底下看不見的地方。

「是我家,對不起,老師昏過去了,我不知道您的住址,沒辦法送你回去……」

「我明白,不要緊。」她盯著他鼻唇間的一片腫脹,皺眉問︰「有沒有關系?要不要看醫生?」

「沒關系啊!」不很在意在揮手,隨即困惑地搔搔頭,一臉過意不去。「老師昨晚走了為什麼要回來?」

她撥撥耳畔頭發,不好意思笑了,「昨晚一走開,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錢包弄丟了,想回去和你借點車費回家,不遇上那件事……」

借錢?他不禁失笑,忽然發現她其實是個很糊涂的女人,漫無心機,很容易陷入怔忡,做事全憑直覺,缺乏危機意識,坦白說,她待在家里會比較安全,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問了,「老師,你常昏倒,身體沒問題吧?」

她怔了怔,稍微偏頭,轉個身看著窗外,沉默了許久,咬著下唇,苦思的模樣帶點惆悵,他以為觸犯了她的隱私,正愁如何轉開話題,她卻啟齒了,「我是常昏倒,只要一緊張,或受到驚嚇,就會控制不了身體,我已經很努力不昏倒了,不過太不容易。安曦,如果以後類似的情況發生,讓你遇上了,請不要慌張,只要保持安靜,我會回復正常的。」

多麼另類的隱疾!是車禍的後遺癥吧?讓她和昔日判若兩人。誠心而論,現在的她雖然不比以前靈光,但可愛多了,單從她想都不想替他挨上那一棍,就值得他在心里為她記上三個大功。

「這里很疼吧?」他指指她的肩窩,十分不忍。

「還好。」她不以為意的輕笑,「及時昏過去,沒感到疼,而且我的手也擋去了部分力道,那些孩子真不應該。」

「老師,」他挺起胸,鄭重地宣誓,眼里眨著激動的光。「以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請盡避說,我一定義不辭做到,我…」他想了一想最直接的表達,「不管怎樣,我一定挺老師到底,請老師安心。」

這誓言的孩子氣成分逗得她忍俊不禁,但是他不算小了,個頭比她高上一截,唇上還有隱隱青髭,平時的吊兒朗當表現了他急欲成熟的心理,她不能笑、不該笑,他是這麼認真,而且懂得感激,值得鼓勵一番。

「哎呀,你這麼說我真的不好意思了,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最希望的還是你把書念好,雖然那不是人生的一切,但在你還沒有找到更重要的事前,那算是最當務之急的事,所以…」她轉了轉眼眸,又羞的笑,「你看我又說些陳腔爛調了,哎,我真不會說話,這不是我的長才。我想說的是,別太任性,好好把握每一刻,許多事,錯過了就不能重來了,無論花多少力氣都沒有用,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像我…」

她陡然噤口,一股憂傷和落寞襲上眉目,他連忙接口,「我知道了,老師,你不用舉例,我女乃女乃每天都不厭其煩的提醒我,她比任何人都…」

「安曦…你這混小子…」一聲厲喝穿過他和程如蘭,他女乃女乃以不可思議的氣勢搖擺前進,直抵他的臥房,踫聲撞開門,頭也不抬地鑽進去。

房里傳出古怪的刮搔聲和低鳴聲,程如蘭低問一臉緊張的安曦︰「出了什麼事?」

他女乃女乃旋風般沖了出來,手上抱著一團毛絨絨發抖的東西,程如蘭俯首仔細一看,禁不住「呃」了一聲,倒退了兩步,安曦掄在前頭護住她。

毛絨的東西不過是泥巴那只老狗,只是狗嘴被膠帶纏住,狗腿被五花大綁,後還沾了一片黏呼呼的東西,驚懼的狗眼不敢直視安曦,一徑往老人懷里竄躲。

「說,你沒事把它搞成這德性做什麼?還關在衣櫃子里!要不是我在底下听見它掉出來,拚命在抓地板的聲音,還不被你整傻了?」他姐姐怒不可遏,整張老臉皺得更歷害。

「安曦你…」程如蘭詫異得說不出話。

他咬咬牙,抬高下巴,一副豁出去的擔當態勢,」對啦,是我啦!我怕這只瘋狗又發神經嚇唬壞老師,干脆綁起來關它一個晚上,那麼緊張干嘛,不是還活得好好的?」」你這……」他女乃女乃看了一眼程如蘭,吞下不大妥當的俗罵,」好,很好,既然你那麼理直氣壯,那一櫃子沾了狗尿的棉被,衣服請你自己清洗干淨,我不管你了,你好自為之。」

如果是今天以前,他八成會涎著臉向他女乃女乃討饒,畢竟整理內務不是件輕松愉快的事,現在他任憑他女乃女乃搖下狠話,擋住程如蘭的身軀不曾稍移,直到那只狗被抱遠了,一根毛也看不見了,他才垂下兩臂,面對如驚弓之鳥的女人。

「老師,沒事了。」他像完成一件壯舉般心生愉悅。

「安曦啊,」她長舒了一口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表情。「與其一只狗因為我而差點斃命,不如暈倒一次也罷,我沒那麼重要,真的。」

那一瞬,他以為她說的是客套話,那只瘋狗怎能和她相提並論?後來,他才明白她說的是實話,除非不說出口,她從未騙過他,她不重,她輕如鴻毛,只存在某些人的記憶中,如果不是為了一個執念,一個等待,他今生今世不會遇見她。

陽光太明艷,路太坦蕩,車內太寂寥,她幾乎無所遁形,神識又一點一滴陷入混沌,慢慢眼皮也合上了,就要睡去了,但是身邊的人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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