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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難言 第3頁

作者︰謝璃

太驚疑萬分了,趕緊對她做個「蹲下」的手勢,女孩傾著頭思忖,臉上淨是微笑。

他氣急敗壞,直覺女孩反應太遲鈍,干脆一把將她拉下。同時間,耳畔的一瓶罐裝啤酒驀地爆裂彈落,啤酒小山受到震動迅速崩垮,他往後跳開,最先落地的啤酒罐被射穿了,酒液噴出,可能是搶犯懷疑有人搞怪,以此作為警示。

女孩驚楞,朝天花板角落一面凸面鏡望去,看見了那幾名搶犯,不可置信地轉回頭,動作僵硬。一顆子彈再度射出,穿過他的發鬢,擊中玻璃窗,她朝後一跳,踩中啤酒罐,猝不及防仰面倒下,手上的咖啡灑了他一褲管,他快速摀住她的嘴,一手壓制她的胸口,不讓她起身,耳機全都月兌落,她听到了他的呼吸聲,頻率快得驚人。

兩人對視良久,他腦海閃過千百個念頭--笨女生害人害己,及將遲到的重要會面,狼狽的衣衫,不能月兌身的筆錄過程,可能延宕的班機……

他心思越紛亂,手勁便越強,女孩動彈不得,只能左右移動眼眸。短短五分鐘,搶犯匆匆退場,人們忙不迭爬起來安慰彼此,他終于放開了她,破口以英文斥罵︰「妳是聾子還是傻子?沒听到有人叫搶劫?妳不要命也不能拖累別人,像妳反應這麼慢應該待在家里別出來,省得害人害己!」

她怔怔坐起來,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消失在貨架後。

車子快速急駛在落雪中,與警車錯身而過,在下一個路口前他忽然煞車,兩手模遍全身上下口袋。皮夾遺失了!里頭有一迭美金現鈔和身分證件。

不容遲疑!他折回原路,重新回到事發現場,數輛警車歪斜停放在附近,他長驅直入,循著走過的路線尋覓。不久,他看見了女孩,站在推車附近,手里正拿著他的黑色皮夾,專心翻找內容物,大概太緊張,幾張鈔票掉了一地,他見狀怒意陡升,一把抄過皮夾,低吼,「我沒空和妳計較,妳好自為之!」

她扳住他手臂,試圖解釋,發出似感冒引起咽喉炎的喑啞聲,一名警察見兩人拉扯,機警地介入,「兩位也是劫案目擊者嗎?」

「放手!」他再次向女孩低喝。女孩面目堅決,突然低頭打開背包找尋什麼,暫且松了手,他煩不勝煩,將警察拉到一旁,大略描繪事發經過,留下名片,和耐人尋味的一段話,「這位小姐反應和常人有異,恐怕得好好問清楚,她到底是真不知有歹徒入侵,還是另有隱情。」

反身大步離去時,女孩急欲追趕,警察掣住她。他不再回頭,那一對慌亂的小鹿眼卻印在心頭良久才淡去。

這一趟意外的旅程,帶給他的得與失,已難以預料。他站在車門邊,手掌往車頂拂掃,拂去一層皚皚白雪,拂不去乍然臨頭的陰影。

第二章

如果這棟樓能讓李秘書做主,他一定將空調再降低兩度,冷死那些穿迷你裙的女職員,拯救他不時的冒汗。對了,電扇,他明天偷偷拿把電扇放在辦公桌底下,可以暫且紆解他的痛苦。這層樓仿佛是瘦子的集中營,沒有人能體貼身為胖子的苦衷,更不用說是去理解胖子的心路歷程了。

「哎呀!李秘書,你在盜汗吶!小心喔,很像是更年期荷爾蒙失調癥,得看看醫生嘍!」消遣的話來自業務部副理,公司最年輕的新進主管,大概在景先生的勢力範圍內找不到像樣的美女逗樂,平時沒事就調侃他兩句。

「哇!我才三十八,哪來的更年期!」他啐了一口,卻不自覺往那上頭懷疑。

「喔——那就是經前癥候群嘍!這更加要調養了!」

李秘書什麼玩笑都能接受,例如綽號這回事,「滾地球」、「變種大蕃薯」、「穿西裝的神豬」、「相撲力士」……諸如此類以外型取的別名,他都能听而不聞,反正肥胖已是不容抗拒的宿命;但被暗示成女人那可不同了,那是在嘲笑他「娘」,沒有男人能忍受這一項。他一緊張就尖細的嗓門是他的罩門,所以他不時得提醒自己要冷靜、要沉著、要怡然自得,這也是為什麼他喜歡跟著景先生的一大原因,景先生從不開玩笑,並且禁止報告業務時以綽號取代本名。

還沒想出有效的反擊對話,年輕副理揚揚手瀟灑地走開了。

不勝扼腕,副理的背影提醒了他一點——散會了!景先生的臨時早會結束了。

他按了分機內線,對著話機吩咐︰「小敏,泡杯熱茶進來,景先生要喝的。」

他抓起一疊資料,守在景先生辦公室門口,恭敬站一旁讓其它高階主管先行離去。等小敏端著熱茶出現,他小心捧過去,從容地將茶安放在茶幾上,耐心等候靠在沙發上擰眉閉眼思索的景先生吩咐。

「說吧!」景懷君啞聲開口。他的時差似乎一直沒調過來,眼下有淡淡陰影。

「劉特助說他已到了香港,見到張總,晚點再向您報告。」

「嗯。」這是知悉的意思。

「您前天送洗的那件西裝外套出了點問題,他們竟粗心到把您的外套在作業中遺失了,我已經要求他們加倍賠償,並且決定和他們解約——」

景懷君手一揮,示意他結束這項話題。

他靈巧地轉題,「王律師剛剛來電要求下午的會議延後半小時,不知你意見——」

「沒問題!」景懷君抬起頭,小啜一口茶,若有所思問。「還有其它事嗎?」

「……」他少見地遲疑起來,食指下意識扯松領帶。「方小姐回信了,她說——」

「哪個方小姐?」略微不耐煩。

「就是您的——」他趕緊噤了口。對方面色微沉,但仍抬抬下顎讓他說下去。

「她說,您兩度拒絕她的請款她沒意見,也決定不再強人所難。童絹女士的私事她不便透露,她決定用自己的方式籌款,在此知會您一下——」在這里停頓,覷看景先生的神色,還好,沒什麼明顯變化,他鼓起勇氣說下去,「她近日會將景怡苑的公寓出售,換取現金,這件事她不再征求您的同意,產權屬于她,已委由中介尋找買家……」

「她非得挑這時候搗蛋不可嗎?」凌厲的眼神對上他,脊梁淌下一串冷汗,他知趣地閉上嘴。

景懷君重新閉上眼楮,面孔慢慢恢復平靜,半晌,掀唇道︰「房屋權狀不必交給她,看她還能變什麼花樣!」

「我明白了!」他唯唯應承,不很明了頂頭上司為何以這麼奇特的方式處理家務事。方小姐雖不是什麼妖嬈美女,穿戴也很普通,可也算得上清秀可人,為什麼景先生就是不能和她親自見一面?總讓身為屬下的他硬起心腸打發她。難道是嫌棄方菲的啞疾?在他看來,方菲最適合不過當景先生的聊天對象了,景先生時常要求大量安靜,連听音樂都嫌吵,車上廣播永遠轉到時事新聞那幾台,悶得他猛打呵欠。

收起漫天逸想,他鞠個躬,「景先生,沒別的事我先出去了!」他放下那疊整理好的資料,準備帶上門出去,景先生突然又喚住他。

「等等!」景懷君站起來,突兀地將辦公桌上的一盆插花抱起,放在他張開的雙手上,「發現什麼了沒有?」

他一楞。景先生何時有此雅興和他討論插花了?他按下困惑,盡職地將盆花舉高端詳,幾根特別處理過的褐色枯枝以頗有意境的姿態交互伸展著,間中穿插數枝他叫下出名堂的白色花蕊,底部纏繞著女敕綠的長春藤蔓。他努力想了一下,勉強想出幾句美詞,「嗯,這插花的人很懂禪味,把不相干的切花擺在一塊就營造出一種意境來了,我想她的靈感應該和那首禪詩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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