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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取莽郎心 第19頁

作者︰雪蛙

「雲棠得罪了,是雲棠不知足。」她連忙揖禮。

「不,」他扶住她。「都說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禮了,怎你就還是這樣呢?」

她低頭不語。

「雲棠,我很擔心你。」他看著她低垂美顏上的歉意,輕輕搖頭。「你聰慧、有禮又貼心,教人無法不疼愛,但卻又太過沉著、太過世故。錦娘的個性縴細柔弱,不可能養出你這般性子,告訴我,楚延齋究竟是如何教導你?」

她的身子因雲老爺擔憂的話語而顫動了下,隨後搖頭,落寞她笑了。「個性乃天生天成,雲棠無法改變。」

「你就是如此,」他嘆氣。「打從住進這兒之後,你什麼也不說,什麼都不要求,總讓我懷疑是否我做得不夠。」

「不,老爺對雲棠很好,只是……」

「只是刻意分開你和邢天湛是不?」雲老爺接話,看著她訝異的神色,他只能搖頭。「我年紀一大把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你和邢天湛之間有些什麼,我又怎會看不出來?只是雲棠,他配不上你。」

又是這樣,又是配不配得上的問題!怎麼沒有人間問,她為何會死心塌地戀上他?

「你毋需不服氣。」他端起她為他倒的茶飲。「當年楚延齋只是個默默無聞的窮秀才,我怕錦娘吃苦,所以反對他們相戀。但他獨自闖入雲府,自信滿滿地向我宣告他一定會功成名就,光耀門楣,讓錦娘過舒服安逸的日子。我命人將他揮出雲府,他卻和錦娘約定私奔。」

「我不知道爹娘有這麼一段過去。」原來他們也曾那樣烈烈地愛過。

「其實那時候他闖入雲府時的堅決態度打動了我,因此在他們夜逃之後,我並沒有將錦娘追回,還暗地里派人送銀兩盤費給她。但我這樣縱容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換來的卻是二十年的音訊全無。我一直很後悔,也很遺憾,直到那天在沖上見到一身粗布衣里的你,我才明白自己真的做錯了。」他拉著她的手,眼中有淚光。「楚延齋無法給你們母女倆過好日子,對不對?不然你不會有如此看透人心的眼。」

「雲棠一向知足感恩。」她不願意加重老人家的心理負擔,他心里積累的遺憾已經夠多了。

「不,你只是人逆來順受,習慣于命運的不公平。」雲老爺搖頭,望著她的目光很是疼惜。「所以找不能讓你重蹈覆轍,不能讓你和錦娘一樣,被盲目的感情沖昏頭。雲棠,感情是一時,生活卻是一輩子,你的手如此柔細,想必不曾做過粗活,我又怎能讓你嫁給那種一身草莽氣息的男子?」

「請相信雲棠不是盲目之人。」她知道外祖父是真心待她,但這份關懷對從小便獨自與現實奮斗的她來說,實屬為時已晚。

因為接受這份彌補似的溫情,所以她選擇留下,但卻不代表她可以接受他們自以為是的專斷與對她思想行為的質疑。

「你的聰慧沒有人忽略得了,但女人一旦面對情關,任憑有再多的才智也起不了作用。相信我,我會為你安排更好的歸宿,我希望你能無憂無慮,安安穩穩地過這一生。」

「我……」

「別再說了,我會幫你留心江南的青年才俊,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再也沒有人可以逼迫你。」

「逼迫?」原來他是這麼看天湛的。

「我知道你一定受了許多委屈,以後若你有任何事情,找我或衍幫你,雲家永遠是你的靠山。」他獨斷地下結論。

她還能說什麼,當人的主觀意念已經形成時,說再多皆只是廢言。

在目送雲老爺走遠後,她遣退所有僕婢,快快不樂地欲轉身回房,卻見房門口立著熟悉的魁梧身影。

「天湛!」她迅速將他拉入房內,在關上房門後投入他懷中,樓緊他嚷道︰「我好想你,好想你,這幾天見不到你,我快要瘋了!」

「慕容,」他看著她一身的華服珠翠,美艷不可方物,輕嘆道︰「你好美,雲家待你真的很好。」

她聞言臉色刷白。「你听到了多少?」

「也許雲老爺的考量才是對的,」他輕撫她的臉,笑容乎靜。「你適合這樣嬌生養的生活,而不是穿著粗布衣里,讓山寨內的黃沙蒙住你的美麗。」

「嬌生慣養的生活……」她不敢相信他到現在還說這樣的話。「你承諾過我的,∣說你現在反悔了。」

「我是為你好。」他語氣誠摯,其中有著不得不割舍的心痛。

「為我好?」她輕笑,笑得嘲諷。「怎麼每個人都知道什麼才是對我最好,我自己卻不知道?天湛,我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嬌生慣養的生活,但為何你們卻都認為我適合?」

「慕容……」他想踫觸她的臉,想拂去她表情中的失落,她卻揮開他的手,眼神標紗。

「爹恃才傲物、自視過高,落第之後一蹶不振,既染上酒癮,又沉迷于賭博惡習。

漸漸地,在喝醉的夜晚,他開始責打娘親。」

「別說了。」他知道藏在她心底的過往一定很苦,因此從不要她回想起,現在听著她那空洞的語氣,令他心慌。

「自我有記憶以來,母親只是一個夜夜對月哭泣的剪影,而父親則是一個失志的酒鬼賭徒。每個夜晚,我都只能躲在角落,看著他們的爭執,看著娘辛辛苦苦織繡所賺的錢,讓父親搶去買酒與下注,日復一日,直到娘再也受不了身與心的折磨,投水自盡,而爹因為打擊過大,變本加厲地企固麻醉自己。當賭注愈來愈大時,債白也愈築愈高,一年多後,我被以五百兩的代價買入醉仙樓。那時候,我才八歲。」

她望著他,臉上有淒迷的笑。「娘投水的那一天,是京城會試之期,爹卻身在賭坊。而我入樓還不到一年,就听說父親因為喝了太多酒,跌落河里溺斃。跌落之處,恰巧便是母親投水之處,你說,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他低下頭,覺得這故事轉來仿佛有些耳熟。

是了,當初他們兩人替那對母女解圍時,不就是听到類似的不幸嗎?

原來她會如此慷慨解囊,原來她要那位母親好好教養女兒,為女兒找個仔婆家,是因為同樣的遭遇。只是,她卻已在風塵中掙扎十多年……當時,她在馬車內是怎樣的心情?

「我一向很懂得知足,也很曉得該對世事看開。畢竟樓內的女子,許多與我有相似的遭際。而我幸運多了,因為出色的容貌才智,贏得王孫公子的注意與花魁之名,讓我得以保有清白。但現在,我的才智容貌,卻讓我連想要擁有一份平實的感情都變得如此困難……」

她突然專注地望著他,眼胖中的空洞茫然瞬間轉為堅定,讓他直覺地感到不對。

「爹面容俊美,讓娘一見傾心,卻注定了慘痛的結局。來樓里的公子哥兒,面容俊俏者不少,卻多浪蕩無能,貪婪而狂妄,如果沒有艷紅的保護,我怕已不知被下藥非禮多少回。而那晚若非你救我,我已橫尸暗巷,但邱寅的容貌卻也是在京城中被稱許的。

你倒是告訴我,容貌的美丑,真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價值嗎?」

他望著她的眼,明白自己是真的傷到她了,想要擁她入懷,她卻仍是將他推開。

「天湛,我娘雖有顯赫家世,卻有家不敢回,雲家的聲勢對我而言全無意義。因此論家世,我遠在你之下,我真不明白你有何好退縮自卑的,想來,仍是外在皮相的因素吧?」她撫上自己的臉,笑容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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