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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程已渺 第8頁

作者︰嚴沁

走出巷子,她下意識的看到了一個倚牆而立的黑衣人,昏暗的燈光下,那人的站姿很怪,好像站僵了一樣,又好像亙古以來他就站在那兒,經過了風吹雨打日曬,已經變成了化石。

只看一眼她就繼續走,她知道世界上是有很多怪人的,那人喜歡倚在那兒變化石,就由著他吧!只要他不傷害人,不妨礙人,沒有誰會管他。

只是——她突然覺得那人好面熟,她忍不住回頭再望一眼,啊!怎麼是他?!畢群。

「是你!?」她意外的停步。「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沒有事做,就走來這兒,也——沒有目的,」他冷漠的說。眼光卻停在她臉上。「站一站我也許就走了!」

「哦!原來是這樣,」她笑起來。「你慢慢站吧,我走了,我趕的時間!」

「卓爾——」他低沉唱啞的聲音拉住她。「你去教堂?」

「是啊!參加青年團契。」

「我能——一起去嗎?」他問。

「當然,為什麼不?」她開心的。「教堂的門為每一個想進去的人開著!」

可是我不是教徒!」他說。

「我以前也不是,去年才受洗,」她不介意的。「你可以先听道理,有所感動才正式受洗,要成教徒。」

「有所感動?」他輕輕的笑一下。

「怎麼?不對嗎?」她愕然間。

「你還天真,你能。我卻已是鐵石心腸。」他說。

「我不懂。」她搖頭。

「慢慢的你會懂!」他淡淡的笑。

「喂!你的深藍色腳踏車呢?」她忽然想起來。

「你想坐?」他反問。

「不,不,我只想騎,不是坐在前面,」她立刻雙手亂搖。「那樣坐很不舒服。」

「坐後面呢?」他問。

「沒試過,也不想試。」她笑。

他看她一眼,搖搖頭。

「我從來沒讓人坐過我腳踏車前面。」他說。

「那我豈不是很榮幸?」她笑。

「不能這麼說,是我邀請你坐的!」他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

「畢群,說真話,你是不是站在那兒等我的?」她好奇地問。畢竟是情竇初開的女孩子。

「我——」他猶豫半晌。「我原想帶你去一處地方,那兒很美,很美。」

「很美有什麼用?天黑了又看不見!」她說。

他又沉默一陣,慢慢說︰

「我兩點半就來了?」

「兩點半?你豈不是等了五個小時?」她呱呱叫起來,「你為什麼不按鈴叫我?為什麼不打電話?你——」

「我沒有你家電話號碼,而且——我不喜歡去別人家,我不習慣?」他說。

「你是個怪人,」她哈哈笑。「活該你等五個小時。」

「也沒什麼,反正我有大把時間,」他說︰「再等幾個小時也沒關系。」

「你不讀書?功課不忙?」她忍不住問︰「大學生難道真的那麼輕松?」

「不,只有我,」他淡淡地搖頭。「我不喜歡課本上的功課,書本外可學的知識太多、太多了,我並不重視教授給我的分數!」

「那怎麼行?會畢不了業的!」她叫。

「無所謂,那一張有名無實的畢業證書,要不要都一樣,我不稀罕。」他不屑地。

她望了他一陣,搖搖頭。」沒有見過比你更怪的人,既然不喜歡,何必進學校苦苦的捱?把學位讓給想讀書的人豈不更好?」她說。

「我——只是做給人看,你知道很多人喜歡看的,有了大學文憑,也算是個交代。」他說。

「交代?!對誰?」她完全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他這種講法,她是個十分正常的人。

「家人!」他說。

「為什麼?他們逼你念大學?」她不能置信。「其實我們考大學是為了自己,對不對?」

「為自己?!」他忽然笑起來。「從小到大,我沒有幾件事是為自己做的,以後——或許會!」

「畢群,你講的話我都不大懂,」她皺著眉頭。「雖然我十七歲,可是我並不幼稚,是不是?」

「是我的心老了,」他輕輕拍拍她。「我的心起碼四十歲了,雖然我只有二十三歲?」

「怎麼可能?」她不信地怪叫。「你有很多經歷嗎?有很多滄桑嗎?有很多風霜嗎?怎麼可能叫」

「是!我的經歷令我蒼老,令我有風霜。這是真話!」他點頭說。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也不過是個大學生,服過兵役,你不要把自己講得那麼可怕,好不好?」她天真的。

「可怕嗎?」他又笑了,只不過是牽扯一下嘴角。「但這是真話,你一定要信!」

她皺眉,想了半腦。

「不要把事情弄得這麼復雜,好不好?」她說︰「我只是個小女生,信不信都無所謂啦!」

「我希望你信,」他輕嘆一聲。「我更希望你能了解我。因為世界上幾乎沒有了解我的人!」

「你總是不說話,沉默的把自己封閉起來,那麼別人想了解你也不行啦!」她說︰「就像上次你送我回家,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話,真把我悶壞了!」

他想一想,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

「我試過讓人了解,結果了解我的人都離我而去,我很害怕。」他說。

「什麼意思?我一點也不明白,」她傻傻的問。「為什麼了解你的人都會離開你?」

「我想——我有很大的缺點,是我錯,」他的痛苦在眉宇之間一閃而逝。「不能怪別人!」

「很大的缺點?改過就是,沒有什麼了不得啊。」她說得天真而率直。

「我當然想改,可是——沒有辦法,不是我個人努力可以做得到,可以擺月兌的!」他搖頭。

「那要怎麼樣?誰可以幫你?你的意思是要我幫你?是嗎?」她睜大了眼謂,非常真純。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黯然不語。

「怎麼不說話呢?」她急起來了。「你這人怎麼古里古怪,陰陽怪氣的?你不說,我想幫你也無從著手。」

「你肯幫我這份心意我已經很感謝了,可是——我很明白,世界上沒有人能幫得了我,」他感激地望著她。「卓爾,我真的很謝謝你!」

「不必這麼客氣,我又沒有真的幫到你!」她笑了。

「你這麼講——已經是很大的鼓勵了!」他說。

她含笑不語。過了好一陣子。

「畢群,你很復雜,是不是每個大學生都像你?」她稚氣的問。「我懷疑再過六年,當我二十三歲的,會不會變成你這樣子?」

「不會,我可以肯定你不會,」他斷然地說︰「你是個快樂。幸福的女孩子,你不會復雜。」

「你不快樂、不幸福嗎?」她反問。

「那先要看各人對快樂、幸福所下的定義是什麼。」他答。「也要看要求高或低!」

「你的要求很高、很高?」她仰望著他。

「不——教堂到了,你進去吧!」他避開了這問題。

「你不進去?」她又意外。

「我只是陪你走一段路,到教堂門口。」他說︰「我還沒有進教堂的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需要嗎?

餅了農歷年,春天終于來了。

是潮濕陰暗的梅雨季節,到處濕漉漉的,連牆壁地毯都冒汗,人也變得懶洋洋,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明知考大學的日子更近了,卓爾卻不想看書。這種天氣做什麼好呢?恩——郊游,是了,約幾個同學星期天去自來或雙溪走一遭,回來時說不定就精神煥發了!好!就這麼辦!

正想拿起電話,電話鈴卻先響了起來。

「喂,請問找誰?」她直率的。

「卓爾嗎?我,畢群。」是他的聲音,低沉又帶著些天生的喑啞,又有絲難以形容的溫柔。

畢群!她呆愣一下,從好幾個月前的記憶把他找出來。那天教堂門外一別,今天是第一次听到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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