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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旋律 第4頁

作者︰嚴沁

「不是顧忌,是尊重。」子莊很真誠。

「你要說尊重就尊重好了。」莫恕笑。他的頭發、胡子、衣服雖然都不整潔,四十歲,他依然漂亮,依然充滿一種中年人的魅力,像醇酒。「我卻不想約束你,免得你將來恨我。」

「我怎麼會恨你呢?我從小就跟著你,我的心中早當你是父親、是兄長,我會听你的話。」于莊說。

「不,我的年齡絕對不可能是你的父親,兄長還勉強,」莫恕笑了。冷冷中帶著說不出的瀟灑。「可是我自己長年吊兒郎當,我憑什麼資格做你的兄長?」

「不論你認不認我,我心中是當你父兄,」子莊百分之一百的真誠。「世界上我只有你一個是親人,不論你怎樣,你是我最敬佩、最愛的人。」

「敬佩我什麼?長年流離浪蕩的不工作?」莫恕點起一枝香煙,一口口慢慢吸著。「還要你賺錢來養活我,我有什以可敬佩的?」

「你不要這樣說,莫先生,」子莊臉上掠過一抹痛苦。「你的事——雖然我不怎麼清楚、怎麼明白,但我知道你有原因、有苦衷、有難處,你是最好的音樂家,以前是最好的,現在也是最好的,你作的曲子無人能及,你唱歌、你的鋼琴——我知道你有苦衷,我真的知道。」

「苦哀!錯了,」莫克哈哈大笑,太夸張的笑聲,反而失去了真實。「我有什麼苦衷?我不工作只不過懶,只不過不求上進,我這麼一個人,怎麼還是最好的?」

「你是最好的,」子莊堅決、肯定的說︰「沒有人能夠比得上你,我也比不上你一半,你騙不了我。」

莫恕皺皺眉,立刻又笑起來。

「什麼工作,什麼地方?」子莊大大驚奇。「怎麼從來沒听你提過?」

「才說好,」莫恕平靜的。「是個貨倉管理員。」

「什——麼?」子莊眼楮睜大了,瞼也脹紅了。「你去替人家看貨倉?不,不,絕對不行,我不同意。」

「我已經答應了!」莫恕半絲也不激動。「是日班的,早晨八點到下午五點,只是坐在那兒,就有錢拿,反正我有的是時間,為什麼不去呢?」

「不,你一定不能去,」子莊激動得站起來。「說什麼我也不讓你去,絕不能。」

「為什麼?」

「因為你是莫恕,唯一的莫恕。」子莊大聲說。

因為他是莫恕,是理由嗎?

以玫再來子莊家里上課時,她感覺到子莊的情緒非常的不安,看他的眼光也充滿了矛盾,他怎麼了?想了一下,她立刻就明白了。

她是冰雪聰明的,又出道得早,子莊那種老實大男孩的心怎能不明白呢?

子莊是為了她和莫恕而這麼矛盾,這麼情緒不安的,是吧?莫恕不喜歡子莊收女學生,不喜歡子莊接近她,可是子莊心中明明是喜歡她,所以子莊矛盾不安了。

她為他的矛盾和不安而開心,她只不過來了一星期,就可以搖動莫恕在子莊心目中的地位,她該為這一點驕傲,她是有魅力的。

「子莊,你有什麼心事?能告訴我嗎?」她在休息時問。她已改口叫他的名字,又是那樣不落痕跡。

「心事?沒有,沒有,」子莊避開了她的視線。「最近比較忙——哎!忙。」

「因為我來了才忙嗎?」她笑。她不只聰明,還十分狡猾,她很會利用自己魅力。

「不,不,當然不,你只不過是一個學生,」子莊紅著臉不停的搖頭。「我忙其他事,我有其他的工作。」

「哦!除了教學生,你還有其他工作?」以玫問。

「是!我作曲,我和唱片公司有合約。」他說得有些結巴。「有時候錄唱片時,我得伴奏。」

「這麼說——你和唱片公司很熟,很有關系,是不是?」她歪著頭看他。

「很熟,是很熟,」在她面前,常常他顯得手足無措。「我根本就是做這行的。」

「子莊啊!以後有機會你可以替我介紹嗎?」以玫說︰「這個世界啊,關系最重要,有關系的話就算不怎麼好,唱片公司也會力捧,也會紅。」

「我介紹你什麼?」子莊不明白。

「唱片公司的人咯!」以玫笑。「在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對我就關系重大了!」

「你想做什麼?灌唱片?」子莊皺眉問。

以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珠一轉,笑了笑。

「當然不是說現在,我是說我學成了之後,」她撒嬌似的說︰「我是你的學生,總不能替你丟臉啊!」

「你說得對,」他點頭。「不是任何人、任何歌星都能灌唱片的,一定要有水準、有資格才行,我雖和唱片公司熟,也絕不會隨便介紹人去。」

「我明白的,你是出名的作曲家,自然要愛惜羽毛。」以玫微笑。「不過你放心,我這學生絕不會丟你的臉。」

「也不是這個意思。」他不只老實,還忠厚。「我是說——如果你本身功夫不到家,還是多一點學習和訓練比較好,我不是指我的名譽。」

「無論如何,我是會听你的話。」她說得好甜。

子莊滿意的笑了。以玫會是個好學生,會有前途,莫恕說的——可能太偏激了,是吧!雖然莫恕是好意。

「我們——再開始吧!」子莊搓搓手。「我不想浪費你的時間。」

「好。」以玫坐在鋼琴前。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子莊,我有兩張演唱會的票,美國來的‘第五度空間’合唱團,你願意去听嗎?」

「你說什麼?‘第五度空間’——啊!他們來香港的演唱會。」他恍然大悟。「他們是不錯的,在流行歌曲界曾享盛名,可是——听說他們改組了,有兩個隊員離開。」

「你去听听,好不好?」她望住他,看來非常誠懇。「人家送了我兩張票,不去很可惜。」

「我去——」他呆住了。「我——我和你去?」

「你陪我。」她跳起來抓住他手臂,不停的搖晃。「我最不喜歡一個人,你陪我。」

「但是我——」子莊脹紅了臉。他是想去的,可是陪女學生去——這未免說不過去,而且莫恕會不高興。

「不管,不管,你一定要陪我去,」她抓住他不放。「一個人參加悶死人。」

「哎——我考慮一下,」他尷尬的。「我考慮一下。」

「考慮?」她似笑非笑的望住他。「是不是怕莫恕不高興?你為什麼那樣怕他?」

「不,不,不是莫先生——」他又窘又不安。「我怕抽不出時間,我這——」

「不信,你就是怕他,」以玫癟癟嘴。「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為什麼怕一個他那樣的人?」

「請別誤會,不是怕——是尊重。」他額頭開始冒汗。

「證明給我看。」她笑。「如果不是怕他,你就陪我去,我才會相信。」

「不需要證明——」他益發瞼紅了。「以玫,不要開玩笑,我們開始彈琴。」

「不,你不答應我不上課。」她頑皮得像個小孩子。

他猶豫半晌,掙扎半晌,終於咬著牙,好像決定第三次世界大戰般。

「好——我去。」他點點頭。

「那一言為定,不許黃牛啊!」她帶著勝利的笑著。「今天晚上七點半,我在演唱會的門口等你吧!」

「好!七點半。」他說。

決定陪以玫去,他心中很是高興,他原是喜歡去的,只為莫恕的影響太大——他擺月兌不了,他終於擺月兌了,他決定去。

他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松,卻又有一陣難以解釋的內疚,他知道莫恕不會喜歡他這樣,理

智上,他自己也覺得不應該去,但在以玫面前,理智不能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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