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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陽光的人 第16頁

作者︰嚴沁

「不,不--」我用力抽出被握著的手,心跳得好厲害。「我現在的工作很好!」

「是嗎?」他色迷迷地盯著我。「那麼我加你薪,每個月加兩千塊錢,喜不喜歡?」

「我想--這不大好,別人都不加--」我用干澀的聲調說。

「有什麼不好?我喜歡你!」他移近我,一只手放在我肩上。

我從心底冒出一股涼氣,升職、加薪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以前鄭蔭說升職是夢想,說我不了解這里情形,現在我了解了,我只想趕快離開。

「老板,還--還有什麼事嗎?」我試圖擺月兌他的手,但沒有辦法,他的身體越靠越近。

「有--」他的臉逼近我。「讓我吻你--」

「你--」我吃驚地猛然掙月兌他,站起來。當他逼近我的一剎那,我嗅到濃重的酒味。「喝多酒了!」我說。

「別走,別躲。」他滿臉邪笑,眼里充滿了血絲,充滿了令人戰栗的欲念。「來,坐在我這兒!」

「不--不--」我全身僵住了,這是怎麼回事?我一向以為只有電影里才有的可怕鏡頭,竟發生在我身上。我從沒這麼驚惶害怕過,我一邊抖,一邊後退,但是,他並沒有追過來。

「貝迪,鐘經理說你貪污了酒店一筆錢,是嗎?」他陰險地看著我,「我不但可以開除你,還可以告你!」

「但--不是我一個人,也不是我主動的,他們逼我,沒有辦法--」我口吃地辯著,緊張地注視他,並沒放松戒備。

「你沒辦法,是嗎?」他冷笑一下,「如果我告你,你可能坐牢,你那美國的未婚夫會怎樣?」

「你--怎麼知道?」我呆了一下。

「我什麼都知道,還知道你倒貼小白臉,」他更得意了。「我給你錢,難道不比小白臉好?」

「你胡說,我沒有!」我不平地叫!

「好,算我胡說。」他站起來,朝我走近。「我們來談條件,你答應我,你貪污的事可以一筆勾銷,我還可以給你一筆錢!」

「答應你--什麼?」我傻氣地問。

「什麼?」他狂笑起來,「一個男人與女人干什麼?」他指著我,又再走近。「我要你陪我玩,喝酒,談情,像你對小白臉一樣,行嗎?」

我咬著牙根,毫不考慮地一掌揮過去,清脆的巴掌聲過後,他臉上留下五條指印。一剎那間,我被自己嚇呆了,只見他的臉色變了,變得猙獰可怕,變得欲念橫流,變得像野獸。我真嚇傻了,在他撲過來的時候,竟忘了躲避,等我警覺,已被他摟得透不過氣。

「好,你打我,從來沒女人打過我,我今天要你嘗嘗打了我的報償--」他邪惡地笑,冒著酒氣的嘴唇已印在我的臉上。

我盡了全身的力量在掙扎,巨大恐怖的念頭使我透不過氣,我想起辛,天!我不能這樣,我一定要逃開--

「放開我,放開我!」我喘著氣叫,「求你,放開我--」

「怕什麼,你現在做我的情人,你在美國的未婚夫又不知道,等他回來我讓你嫁給他,怎樣?」他竟在解我衣服了,我被摟得完全不能動彈。

「不,不,你這個下流,卑鄙的家伙,你不是人--」我一邊哭,一邊叫。「你放開我,不然我要叫--」

「你叫?叫有什麼用!你以為還有誰敢來救你?」他放肆地笑,我旗袍的扣子已被解開。

「哦,不--」我高聲尖叫起來。

他得意放肆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高,我覺得有點暈眩,有點迷糊,有點麻木。那漲紅了的臉,那充滿欲焰的眼楮,那令人欲嘔的酒氣越來越擴大,越來越擴大,幾乎要淹沒了我。但是,我不能忘記辛,樓下還有一封辛的信等著我去看,我和辛共同計劃的美好前途,絕不能被這失卻人性的家伙破壞。剎那間,我像被大雨淋過,無比的清醒,我喊出超乎人類的尖銳聲音--

「砰」的一聲,房門被撞開了,那卑鄙下流的人呆了一下。他以為真沒有人敢來救我,他放開我,狼狽地向門口的人怒吼。

「滾開!你是誰?」

我急忙掩上被解開的旗袍,連忙向救我的人望去。

「柏光!」我哭著撲過去。

柏光憤怒莊嚴地,沒有一絲笑容地看著那個人--我們的老板,那在女人堆里打滾的惡魔。他輕輕地拍拍我,然後毫不客氣地說︰「你的一切下流動作我都看見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老板這時一點也不神氣了,顯得又頹喪又恨。柏光只是他的一個小職員,竟膽敢破壞了他的好事,但名譽要緊,他對柏光無可奈何!

「你想要什麼?」他鎮靜下來,扯下衣服,坐下來,又燃起一枝煙。「錢嗎?」

「哼!錢!」柏光冷哼一聲。「你以為錢能打倒所有的人?」

「那麼你要什麼,她嗎?」老板不屑地指著我。

「收起你卑鄙的想法,你替我寫個字條具結,對貝迪的事不再追究!」柏光說。

「你--原來知道!」我驚訝地叫。我已漸漸平定下來,柏光在身邊,我是永遠安全的。

柏光沒理我,拿出紙筆讓那下流人寫,他沒奈何只好寫了。寫完,柏光看了一遍,交給我。

「再也沒有人能威脅你,你是個傻女孩,你以為他真敢告你?要告的話他得先檢討自己所漏的稅!」柏光說。

「你對她那麼好,莫非愛她?」那家伙看著柏光。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柏光不客氣地說。

「記著,你是我雇的職員!」他慢吞吞地說。

「哼!」柏光不再看他,扶著我離開。

我心里百感交集,一天之中,我經歷了別人一生中也許都無法經歷的事,我才二十三歲,對于人,可鄙的人,我已看得那麼透徹。當一個人看透一切的時候,他什麼興趣都沒有了,我在電梯里想,我活著,到底為什麼?

癟台上所有的人,連經理、李妮都站出來,像等著看戲似的。我和柏光走出電梯,他們都顯得有些失望。

我拿起辛的信和我的皮包,柏光拿著他的兩本書,似乎有默契,預備離開這陰暗的地方。

「陳柏光,你沒經許可擅離職守--」經理說。

柏光伸出手推開他略矮的身體,理也不理地伴著我走出去。每走一步,我的心情就輕松一些,我知道,今生再也不可能回這里來,這陰暗的地方,這一群在陰暗中鬼鬼祟祟的人。

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們,但是,看我們做什麼呢?我們不是在演戲,演戲的是他們自己,可憐的,只是他們自己不知道!

太陽掛得那麼高,毫不吝嗇地灑遍了每一個角落,我全身覺得暖和起來,已死的細胞也都恢復了生機,血液加速地循環,我仿佛來到另一個世界,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柏光。」我不知道該怎樣對他說,「你救了我又--失去了職業,我--」

「別提它。」他溫和地笑著,像天上的陽光。「你以為我喜歡那份永遠見不到陽光的工作?」

「話不是這麼講,工作雖然不好,待遇還算不壞。再說,現在找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為了我,你會再做下去的!」我無比歉疚地看著他。

「你要知道一件事。」他和藹地拍拍我。「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早就不干這份差事了!」

「我--不明白!」我呆呆地站著。

他不講話,沉默地注視著遠方天際,陽光照在他臉上,有一份生動的神采,好像他整個人都發起光來。

「不要問我,好嗎?」他說。有一點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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