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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里百合 第20頁

作者︰嚴沁

蕙心驚訝地望住他,他什麼都知道?

「不,費烈只請老朋友,原班人馬,他們不是!」她說︰「而且——我從沒邀請他們,我們認識的日子還太短。」

「時間不是問題,是吧!」他說。

「對我來說,是問題,」她搖頭,一語雙關的,「交‘老朋友’的時間已過,如今我沒有從頭開始的興趣。」

斯年沒出聲,顯然是听懂了。好一陣子,才說︰「我抱歉!」

他似乎有點黯然。

「我有資格怨誰嗎?」她苦笑。

然後,一陣子沉默,車駛過海底隧道。她送他到玫瑰堂的門前。

「星期五見,斯年。」她凝視他。

他考慮一下,慢慢地說︰「我想你該叫我傅神父。」

蕙心一愣,神色變了。「是,該叫傅神父的。」她立刻改口。她是沒有辦法改變既定的事實。「我抱歉。」

斯年下車,也回頭凝視她半晌。

「星期五見,蕙心。」他的聲音竟然嘶啞了,他——的內心也在做劇烈掙扎吧?

她一咬牙,汽車疾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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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蕙心過了非常忙碌的兩天。

鮑事忙,公事上的應酬也忙,加上來來往往要見她的人又特別多,還要打點受訓前的事,似有干頭萬緒纏著她,她覺得心靈負荷過重,巳到了承受不了的地步,她怕自己要瘋了。

當然,主要的原因是在心里。斯年近在降尺,但在感覺上,卻遙遠得猶如永遠到不了的天邊。

費烈請客的日子到了,早上他已打電話來提醒過。蕙心有自知之明,所以先說好了可能到得晚些,因為太忙。

費烈托她去接斯年,她無法推辭,想去又伯去,最後還是答應了,約好了六點半在玫瑰堂外。

然後,她接見一些客戶,又開了一次廣告會議,還做了一堆案頭工作,直到抬手一看,自己不禁嚇一大跳,怎麼已七點了?

七點?那麼六點半等在玫瑰堂門外的斯年呢?

她又急、又氣、又懊惱,匆匆拿起皮包,連埋怨秘前走。」

「我知道,謝謝你,家瑞。」她由衷地。「我會替自己安排好一切的,我不會為難自己。」

「那就好了。」家瑞笑起來。

甲板上另一頭的文珠找不到家瑞,正揚聲怪叫著。

「家瑞,你在哪里?」她叫︰「來幫忙調酒啦9」

「你要不要一起過去?」他問。

「我再站一會兒,你先過去。」蕙心搖頭拒絕。

家瑞走了,只剩下慧心倚著欄桿,極目遠望,薄薄的絲襯衫迎風吹動,顯出她苗條縴柔的身材,站了一會兒,她听見背後有腳步聲,是家瑞去而復返?

轉頭望望,竟然是斯年。

「啊!」她淡淡地招呼,又把眼光放得好遠。

「怎麼不進去喝點飲料?」斯年站在她背後。

「不想喝!」她動也不動。

「是不是有點不開心?」他再問。

「我很好,非常好。」她立刻緊張地說︰「沒有什麼摹值得我不開心的/

他沉默一陣。

「來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斯年說。

「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改變。」她說︰「我相信你是看錯了。」

「剛才——家瑞對你說了什麼?」他問。

「讓我及早準備去美國受訓的事。」她說。

「決定去了?」他問。

「本來就決定去,去念書、受訓,有什麼不好呢?」她的臉色顯得很冷。

「是,念書很好,我重回哈佛時也有這種感覺,」斯年說,「不過——學校依舊,人事全非。」

「我以前沒去過哈佛,不可能有那種感覺。」她說。

斯年沉默了,他的確發現她的改變,是因為剛才他說的話?

「對不起,我先進去。」她垂著頭側身走過去。

斯年沒有跟過來,當然,他不該再跟來的。

「蕙心進來了,」文珠叫,「你和斯年好像在輪流轉,他出去你進來,你進來他就出去,你們在玩什麼游戲?」

「我剛才在吹風,」慧心淡淡地,「現在口渴。」

「斯年,你現在吹風,什麼時候口渴?」文珠提高了聲音,又笑又叫。

斯年沒回答,卻慢慢走進來。

「現在已經口渴了。」他說。

蕙心拿了一杯酒,很自然地坐在費烈夫婦旁邊。

斯年轉頭看了一下,坐在家瑞那兒,兩個人仿佛是——一貼錯了門神似的。

「坐在慧心那邊去,」文珠推推他,「快去。」

「分明是為難我,為什麼不能坐這兒?」斯年微笑。「文珠,你還是像小孩子一樣。」

「至少不像修女!恐伯當不了三天,修女院的牆就會被她打穿,她穿牆而出,還俗去也。」家瑞幽默地說。

「當然,當然,因為你沒有當神父啊!」文珠笑著看看丈夫。

「這麼說——是不是蕙心也該當修女?」家瑞看慧心一眼,她只是淡淡地望著遙遠的海平線。

「是啊!是啊!不如建議蕙心找斯年隔壁的修女院去做修女,那不是——」文珠笑得好開心。

「玩笑不能開得太過分,」斯年認真地,「尤其牽涉到第三者。」

「慧心是第三者?」文珠小聲尖叫。「你憑良心說,蕙心是第三者?」

斯年沒有出聲,只是半垂著頭,也沒什麼表情。蕙心一定听見了,她的臉有點變色,卻沒把頭轉過來。

「當年你們那種——刻骨銘心的感情,你不能否認的,是不是?是不是?」文珠咄咄逼人。

斯年的眼角飄向慧心,他看見她變了色的臉,又看見她眼中的難堪,心中一陣波動。

「是,我不否認。」他沉聲說。

「那不就是了?」文珠插著腰瞪著眼。「說了一大堆,其實你心里還是愛慧心的,對不對?」

「那是以前——」斯年的話還沒說完,巳被文珠推到蕙心那兒。

「我們大家都出去,讓他們聊聊。」文珠叫。

家瑞、文珠、贅烈夫婦快步出艙,只留下斯年和蕙心,兩人都很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文珠的玩笑開得太過分了。」蕙心先打破沉默。「很抱歉,令你尷尬。」

「怎能要你抱歉?文珠是孩子氣。」斯年搖搖頭。

「或者——我們是不該再見面的。」蕙心感嘆。

「這有什麼關系?說真的,蕙心,我們還是好朋友。記得嗎?在比利時教堂我們曾說過的話。」他說。

「我不大記得你當時是怎麼說的,」她搖搖頭,「當時太意外、太傷心,神智不清。」

「我——很抱歉。」他垂下頭。

「不,不需要道歉,我尊重你的選擇。」蕙心微笑。「誰也不能勉強誰,尤其是感情方面。」

「是的,你說得對。」他說。

他們之間的談話一直很空洞,很不著邊際,誰也不敢觸及中心。

「所以——見著我時你不必為難,也不必難堪,只當我是文珠、費烈一般的朋友就行了。」慧心理智地說。

「我會,我一定會的。」斯年的反應幾乎是機械的。麻木的,完全不像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難道當了神父都會如此?

蕙心暗暗嘆息,斯年的改變何其大?除了外貌,他幾乎完全失去了當年的幽默、風趣、康灑、幾乎變成戴著斯年面具的陌生人。

她心中隱隱作痛,但——又能說些什麼?所有的事是他們一手造成的。

「還能適應香港的生活嗎?」她問。

「還好,雖然離開了很久,但香港到底是生長的地方。」斯年說。

「還記得那株草嗎?」她突然問。「那次在酒店,你叫一個金發小男孩子送給我的。」

「記得,它——還在嗎?」他呆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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