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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伴風行 第8頁

作者︰嚴沁

他必須在曉芙還沒到達之前離開。哎,曉芙來得真是不適當的時間。

坐在教堂里時間太早,人是疏落地坐著;他看不見恩慈,也看不見王森。

一直到禮拜結束,也沒見他們出現。

雋之實在挨了一個畢生最難過的禮拜。

他不敢明目張膽地四望,只能偷偷地看,自己心里也慚愧死了。

禮拜一結束,他幾乎是第一個沖出教堂的人。

但是,他們的確沒有來,的確。

他失望極了,這種失望令他茶飯不思,更忘了家里還有個等他回去午餐的曉芙。

他茫無目的地開著車,兜了一圈又一圈,最後,他發覺車子停在恩慈居住的大廈下面。

他的心怦怦的加劇跳起來,既然來了,上去吧!

他是知道恩慈的家,他曾經送她回來。

她會在家里嗎?會嗎?

按下門鈴,他的心跳得更厲害,又希望她在,又希望她不在,矛盾極了。

很快就有人開門,正是恩慈。

「你——」她十分意外,卻還是讓他進去。

那是一幢又舊又小的樓字,頂多三百英尺,間成兩個睡房和一個小廳,但里面的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

「你和王森都沒去教堂,我怕——怕有什ど事,所以來看看。」他未語先臉紅。

「我們去接爸爸出院。」她輕輕打開一扇門,湯老先生躺在床上,面對著一個狹小空間。

「哦——王森呢?」她問。

心中忽然就妒忌了,怎ど不要他幫忙出院呢?恩慈對王森總是好些。

「他去拿輪椅,定做的,」她說︰「爸爸總不能每天躺在床上。」

「這些事——其實我也可以幫忙。」他鼓著勇氣說。

「不好意思,你不要再內疚,你並不欠我們什ど,撞車並非你錯。」她說。

「但是——我們現在是朋友。」

「是。就是朋友,你不必對我們太好,這會加重我的心理負擔。」她坦然。

「我來——會加重你的心理負擔?」他呆住了,他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

「也不是這ど說,」她語氣緩和些,「你是突然出現的,又加上爸爸的事,我——很難解釋。」

「可是我們都是王森的朋友。」

「是,我們都是王森的朋友。」她望著他,坦然說。仿佛在暗示,只是朋友,沒有其它了!

他听得懂的,卻不甘心,他是全心全意的。

「我希望——友誼能保持下去。」他說,背心又開始有冒汗的感覺。

「如果沒有變化,自然保持下去。」她說。

沒有變化?什ど叫沒有變化?

他呆呆地想著,連話也忘記說。

「請喝杯水。」她把茶放在他面前。

他望著她,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我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他說。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

「我明白。」她冷靜地坐在那兒。

「你明白什ど?我——」

「我相信你的誠意,」她笑起來,「我相信你心里只是有點可憐或同情我,你弄錯了。」

「不,不,你不明白——」他真的激動起來。

門鈴響起來了,王森推著輪椅回來了。

他是個平凡的人,但他的熱心,他的笑容,他的真誠都十分動人。

「咦?雋之來了?」他笑。

「在教堂看不到你們,我怕有事。」他深深吸一口氣。

在王森的笑容里,他突覺慚愧。

他簡直忘了恩慈是王森的女朋友。

「是有事,我們去搬湯伯伯回來。」他還是笑,「今天特別向上帝請一天假。」

「李先生,你可曾——吃中餐?」恩慈突然想起。

「啊——吃過了,吃過了。」雋之呆了一下,立即想起在家等他的曉芙,「我還有事,告辭。」

「坐一坐,坐一坐,怎ど我一回來你就走?」王森熱誠得很。

「不行,」雋之臉色尷尬,「我差點忘了,我約了人。」

「誰啊,那個漂亮的唐曉芙?」王森記性真好。

雋之傻笑,匆匆逃了出來,臨行,他還是看見恩慈始終淡漠的神情。

心里有些刺痛,真是刺痛,恩慈完全不接受他,是不是?是不是?他究竟有什ど不好呢?

他並不在意在家等著的曉英,她是自己要等的,他並沒有要求她,他沒有預計她會來。

對他來說,曉芙——或者是第三者。

他回家,看見坐在地毯上看電視的唐曉芙。

「整段都是播奧運,好精彩。」她回頭微笑。完全不提他遲歸的事。

他望一望,飯廳里桌上整整齊齊擺著碗筷,她也陪著他沒吃午餐呢!

「對不起,我回來遲了!」歉意油然而生。

「有什ど關系呢?」她跳起來,順手關了電視,「現在吃,好不好?」

曉芙是個太好,太可愛的女孩,他不能傷害她。他這ど告訴自己。

她迅速把菜、飯、湯都搬出來,都還是熱的呢!她真有本事。

「每次來香港你都燒飯,我怎ど過得意去呢?」他說。

「不要斤斤計較,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不變的道理。」她眨眨眼,頑皮的笑。

這是什ど意思,他並不很明白。他並不是那種心思敏捷,—點即透的男人。

「下午去游泳?」他提議。

「我寧願回西雅圖才游。」她搖頭,「香港太擠,太小,你的家還算安樂窩。」

她笑著為他盛一碗湯︰「我听人說,香港每人平均住三十六英尺地方。」

「太可怕了吧!那只是政府的樓宇。」他笑,「你對香港的事倒也了解。」

「做空組就有這點好處,去的地方多,可以知道許多風土人情。而且我很好奇,很喜歡發問,所以知道得比別人更多些。」

「對你有沒有幫助?」

「成長得很快,」她說實話,「我才二十一歲,我想的,我知道的可能跟三十歲的人比。」

「還預備這ど做下去?」他問。

「為什ど不?你為什ど這ど問?」她睜大眼楮。

「很抱歉,很多人對空姐這行業有很不好的傳言。」

「我知道,而且也是事實。」她認真的說︰「那些女孩子到了外地都放縱自己,她們心想的反正沒有人知道嘛!可是也得看個人。」

「譬如你。」他笑。

「我怕上帝罰。」她伸伸舌頭,「無論到哪里,上帝總在我們頭頂上,是不是?而且,我是寧缺勿濫的愛情主義者,我很堅持。」

「將來你的男朋友或丈夫,一定極幸福。」

「當然。我也會要求他和我一樣。」她—本正經,「他必須跟我是同樣的人。」

「希望你找到!」

「自然能找到,」她望著他甜甜地笑,「你知道嗎?我做空姐還有另一個理由。」

「什ど?」

「可以免費來香港看你啊!」她開心地說。

看他?他呆呆的望住她。看他?

忽然間,心中升上異樣情緒。

雋之翻來覆去地想,曉芙——是不是喜歡他,他非常地擔心這點。

在他心里,她是小小的孩子,比妹子更小的,他沒有感覺到她的成長,沒有接受她的心理準備;她喜歡他——這很尷尬。

但曉芙的行動,她的話都一再強烈暗示——不,也許不是暗示,他們太熟,有什ど話都直講。她在直接的表示喜歡他,對他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他永遠不可能跟曉芙談戀愛吧?

想到這里,他覺得自己的汗毛都站起來了。是啊,怎能跟曉芙談戀愛?

他記得她梳四條小辮子的模樣,他記得曾開車接她放學,穿小小短短的裙子,這仿佛都還是昨日之事。

但是曉芙——他啼笑皆非。

電話鈴響,女秘書周寧伸進頭來說︰

「唐曉芙小姐。」

又是曉芙!哎!

「公司通知我明天有班次,我得回去了。」曉芙愉快地說︰「剛才出去替媽媽買了些冬菇、江珧柱,也順便替你買了些,正為你炖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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