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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惑奴心 第6頁

作者︰亦如

幸而房里還有惟一的一片整潔之處,那就是他此刻躺于其上的一張大得不像話的四柱大床,然而很顯然的,他的雙手被綁了起來,雖然那樣的捆綁絲毫沒有作用。

對于加諸在他身上的捆綁,他沒掙扎也沒動怒,只是靜靜坐直了身,緩緩將視線移回晴空臉上,冰冷的眼眸透出尖銳的質問。

晴空對他綻開絲毫沒有歉疚的燦笑,道︰「對不起嘛!你先暫時忍耐一下,等我們把事情談妥之後我就會幫你松綁了。」說著,她輕巧地下了床,跳著跨過一個精致的彩球、一只大型的風箏以及一團陶土丸子,從一張缺了好幾角的桌上端過一盤餐點。

她又輕跳著跨過相同的東西,隨意地把那個彩球踢到一邊,輕巧利落地躍上床,整個人靠坐到他身側面對著他,從盤中舀了一匙飯菜送到他唇邊,哄道︰「來,先吃飯吧,你睡了很久,現在已經是隔天早上了,你肚子一定很餓了吧?」

他仍不說話,也不吃東西,只是冷冷地注視著她。

她當然看得出他眼里明顯的冰冷與質問,轉了一下眼珠,放下手上的餐盤,笑道︰「你有問題要先問我是吧?好啊,你問吧。」

明知他惜言如金,她卻故意不先主動開口解釋,甚至還擺出一副「好啊,大家來比誰先開口說話」的賴皮相。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他像是拿她沒奈何似地緩緩開了口,問道︰「這是哪——」

在察覺她動作的瞬間他直覺地閉上了嘴,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嘴里結結實實被塞進了一口飯菜。

她笑得淘氣又開懷。「好吃嗎?這可是麥德廚子的得意之作呢!」

他微眯起眼。

「啊!對了,提到名字,我叫晴空,就是晴空萬里的晴空。你呢?你叫什麼?」

他不語。

「喔!」她了然地點點頭,道︰「你喜歡公平是嗎?那好,我們來做個交易——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如果有你不想回答的問題那也沒關系,你就吃一口飯抵消答案。如何?這交易公平吧?」

他仍不語,但慢慢回復成原來的樣子。

然而這已經足以教她從他這般缺乏表情的面孔之中,讀出他細微的情緒變化。她笑道︰「好,你不說話就表示默許了。那現在嘛……我吃虧點好了,我先回答你的問題。這里是摩爾曼拉,是位在南洋北邊的一個東方小島國——是小島喔!四面環海的小島;而我正好是這個國家的公主,連父皇都會對我千依百順的偉大公主!所以雖然我什麼都不管,但卻什麼都管得了。」她可愛地眨眨眼,表情純真又無辜地一笑。「這樣的回答夠清楚了嗎?」

她表情加動作地說了一長串,言下之意就是即使他插翅也難以離開摩爾曼拉就對了。

「好了。換我問你了,你叫什麼名字?」

他看她一眼。「凜。」

「凜?」她輕念了遍,點了點頭,道︰「真夠簡潔的名字,不過還滿適合你這個人的。嗯,我喜歡!好,換你了,你有什麼問題?」

「放開我。」

她小嘴微噘。「這不是問題。」

「既然這是個海島;既然你是公主;既然你什麼都管得了——放開我。」

她有些怔愣地微揚眉,難得听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不過她更意外他竟聰明的拿她先前的話封住她此刻的嘴。

半晌,她緩緩揚起笑,干脆地說道︰「好,我放開你。但有一個條件,放開你之後你必須先把飯全部吃光光。」她也不等他回答,話一說完就直接放下餐盤半爬起身,二話不說地替他松了綁。

她知道他不會逃,不是因為他已經明了現下的狀況,而是因為方才他以不逃的承諾換取他的行動自由。他是那種雖然冷漠但卻相當耿直的人,話既說一就絕不會是二;甚至即使不明說,但只要在他心里已經認定的事就絕不會輕易改變。

也許他永遠都不會承認冷漠只是他的表面,在內心深處他其實是一個十分善良且心軟的人。昨天,他雖然不認同她的行為,卻沒有棄她不顧地扛著她一起躍跨上象頂;雖然對她已有些薄怒,卻還是扶握住她的腰,以防她在大象蹲下時的搖晃中不慎墜地。今天,她相信以他的身手,早就可以在他醒來後立刻將繩索輕易扯斷,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但他卻願意耐下性子與她進行「談判」,甚至連提都沒提她昨天將他迷昏的卑劣行徑……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實最能看出一個人的本質及個性。

隱藏在冷漠外表下的凜,其實是一個耿直又心軟的人。她呀,看透他了!

替他松綁之後,她捧起他的雙手,低下頭細細察看他的手腕;她其實並沒有將他綁得很緊,但在他作惡夢時的掙動,卻使他原本就破皮的手腕弄得更加傷痕累累。她微微蹙起眉,指尖輕撫他破皮的傷口。

他沒有抽回手,只是不動聲色地觀察她。對于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子,他一直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也不知道該如何看待她。

一開始,他只覺得她過于莫名其妙而不想加以理會;然而她卻無所不用其極地,教他根本無法忽視她的存在——任性又霸道的姿態,狡詐且卑劣的手段,以及視這些姿態與手段為理所當然的態度,在在教他無法對她視而不見。

就在他無法漠視她之後,他漸漸發現她與他以往所見過的女子完全不同。不僅是因為她全然無懼于他的冰冷漠然,甚至還主動親近他;更因為她本身教人無從捉模的個性以及思維運作模式——她有豐富的表情、多變的情緒,以及一腦袋的古靈精怪與一整身的奔放率性;面對她,就好像面對一只他完全沒見過的小動物那般,著實教他感到相當困擾以及……些許的不知所措。

由他的角度平視過去,他看見晴空額前的劉海、密長睫毛在她眼下形成的陰影、以及正對著他的手腕輕吹起氣的柔美紅唇……他眼底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想起昨日她出其不意的親吻,不由自主地微斂眉,冰封的心口仿佛漾起了些許水紋波動;但也只有短短一瞬間,幽沉的思緒隨即又沉潛進更深沉冰冷的無底深淵。只因過往的經歷是一層太過堅實厚重的冰壁,他早已將心徹底冰凍封藏起來。

她握他的手似乎握太久了,他試著要抽回手,卻發現她緊握著他的手不放,他眼瞳的神色變得更加深沉。

「你何時會放我走?」他問。對于她為何帶他回她國度的動機與目的,他不在乎,也不想知道,他只在意何時可以離開。

「你要去哪里?」她頭也不抬地直覺反問。

他臉色突地一凜!嚴冰肅霜似地靜默下來。她無心的一句問話卻一針見血地刺中他仍滴著鮮血的傷口。

他倏然且堅定地抽回手,看也不看她一眼,拿起她擱在被單上的餐盤,越過她徑自下了床,走向房內的小桌落坐。

晴空的眸子睜得大大的,一直維持著原來的坐姿不動,猶舉在身前的手也忘了要放下,只有視線愣愣地隨著他移動,看著他在小桌邊坐定,背對著她緩緩吃起飯來。

看著他的背影,她整個人像是心口緊緊卡著什麼東西似地悶窒——當她抬眼看見他眼里那一抹深刻且糾結的傷痛神色時。

她不過是問了他要去哪里而已嘛!他干嘛那麼難過?

又過了會,她蹙著眉悶悶地下了床,踩了那只風箏一個腳印子,又差點踩爛那團陶土丸子,然後走到桌邊坐到他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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