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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只是古老傳說 第29頁

作者︰亦舒

「他們當然不是真正兄妹,可是兩人相依為命的感覺,卻真叫人惻然。」

「他們也試圖離開對方,尋找新生,不知怎的,又回轉對方身邊,一起逃亡。」

「王子覺多麼不幸。」

平律師說︰「故事還沒有結束呢。」

「你打算把案子訂在深忍之身上?」

「不是他還有誰,有目擊證人在該日看到他清晨離開王家駕車往迷失湖方向。」

「那醉漢說的話不能入信,給他一瓶劣酒,叫他認是凶手,他也無所謂。」

「動機是什麼?」

「兩個男人都不願有人傷害深恕之。」

「深恕之是那樣不可抗拒的女子嗎?」

「你要知道,那是兩個世上少有的寂寞人。」

平律師嘆口氣,「誰不是。」

「老平,你還是新婚。」

「我真算幸運。」

「老平,這是海岸鎮燈塔的位置,記住,他們可能持有槍械。」

有了固定地址,恕之即時訂閱報刊,請雜貨店每日送牛女乃雞蛋面包水果上門,當燈塔是一個正式的家。

一生都想過正常家庭生活的深恕之不顧一切做起小主婦,每天在廚房兜轉,她做的全是粗淺美味的甜品︰隻果餡餅,藍莓松餅,巧克力餅干,橙皮蛋糕。

忍之樂于捧場,很快胖了一圈。

他們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只見全世界炮火連天,沒有一寸安樂土。

起坐間在燈塔中部,可以看到蔚藍的大西洋。

第九章

恕之忽然說︰「有一個人,每晚開燈睡覺,一夜,他忽然決定熄燈,第二天早上,他知道做錯,內疚自殺,為什麼?」

忍之答︰「他是燈塔守衛員,當然每晚開燈睡覺,一日,他熄掉大燈,第二天早上發覺有船觸礁,故此內疚。」

兩人都笑起來。

半響恕之問︰「你有內疚嗎?」

忍之答︰「你了解我多于我自己。」

這是真的,恕之又說︰「內就是一種極高層次的感覺,我同你求生還來不及,怎會有這種奢侈,在一個清風明月的晚上,忽然檢討起自己的過失…貓捕鼠有內疚嗎,我想不。」

忍之點頭。

恕之問︰「你可有殺害貞嫂?」

一直不能出口的問題終于自她口中吐出。

忍之意外,「我以為那是你!」

恕之指著胸口,「我?」她跳起來,「不,不,不是我,你怎麼可以懷疑是我?」

忍之跳起,「如果不是你,我又何必與你一起流亡?」

「我以為是你,忍之,我以為是你。」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目光相遇,他倆暮然回復少年時彼此信任的感覺。

恕之吁出一口氣,「我是多麼愚蠢,我一直懷疑是你,那一大早,我明明看見你駕車出去,片刻回來,滿臉泥濘,後來我一直找不到那只靴子。」

「被我拿到鎮上丟掉了。」

忍之捧著頭,沉默半響,然後說︰「我听到貞嫂威脅你,我約她在清晨六時見面,我不能容許她傷害你。」

恕之黯然,「你打算怎樣應付她?」

「必要時,把她推進迷失湖。」

恕之惻然,「那是動機。」

「我到達迷失湖,看見松氏的舊貨車停在路邊,以為松山也來了,心想不好應付,可是湖畔並沒有人,那天大雨,滿地泥濘,我等了二十分鐘,渾身淋濕,終于回轉,一無所得,稍後,舉行婚禮,警長與松山一起出現,我才知貞嫂已經失蹤。」

恕之苦笑。

「我以為是你,你解決了威脅你的人。」

恕之緩緩說︰「不是我,我沒有出去過。」

忍之揶揄,「你不會容許任何人破壞你的幸福。」

恕之無言。

忽然之間,她掩住胸口大笑起來。

忍之完全明白她笑的是什麼,他十分無奈,「是,如果我倆都互相懷疑,在警方面前,我們還有什麼機會?」

他們頹然背對背坐下。

恕之看著大海,她輕輕說︰「如果不是你,也不是我,那只有子覺了。」

「王子覺與松鼠鎮任何人沒有仇怨。」

恕之微微笑,「是我把仇恨之心灌注進他血液里。」

忍之也笑,「你捐贈的是骨髓,不是毒咒。」

「可是,我的個性,我的感情,也隨著我的骨髓進入他的血液。」

他倆輕松言笑,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般。

這時,有人按門鈴,恕之到窗前張望,看下去,原來是雜物店小伙計送食物來。

「該付賬了,我下去。」

她把門打開,付清款項,那十一二歲的送貨男孩看著她忽然說︰「我見你照片貼在銀行門口,那時你的頭發沒有那麼長。」

恕之呆住。

半響她說︰「你看錯人,去,去。」

忍之站在她身後。

他說︰「上車,我們又該上路了。」

恕之搖搖頭。

「什麼意思?」

「我不走了,我喜歡這座燈塔。」

「警察很快會來逮捕我倆。」

「我們不是凶手。」

「他們可不關心,那是十二個陪審員的事,他們但求破案,將我倆繩之以法。」

恕之把牛女乃瓶子捧進屋內,關上門。

「快收拾行李,走吧。」

恕之轉頭說︰「我們去自首。」

忍之詫異︰「你還有什麼主意?」

恕之微笑,「讓關家寶立一功,來,由你親自告訴她,你在什麼地方,那是你的未婚妻,她並不可怕。」

忍之臉色轉為蒼白。

「把實情告訴她︰我倆不是凶手,我倆已厭倦逃亡,落網是遲早的事,去,去打這個電話。」

忍之一聲不響。

恕之打一個哈欠,「我去睡中覺。」

忍之追上去,「警方隨時會的出現。」

「我知道,讓他們出現好了。」

她嘆一口氣,蜷縮進被窩,「不要叫醒我。」

「你怎麼睡得著?」

「因為我清楚知道凶手不是你,也不是我。」

恕之蒙頭,不久,傳出均勻呼吸。

忍之索性到廚房去準備晚餐,他做了一大鍋燜羊腿,恕之在睡夢中都聞到香氣,她喃喃說︰「不走了,走不動了。」

初秋,天黑得早,恕之睡醒,推開窗,看到黃葉翩翩打轉紛紛落下。

「嘎,」她說︰「已經秋季了。」

她搭上披肩,匆匆下樓,看到忍之捧出香檳。

「有音樂就好了。」

忍之取出小小收音機,撥到音樂台,「跳個舞。」

恕之嘻嘻笑,「我差點忘記有人教懂你舞技。」

他們干杯,輕輕擁舞。

「忍之,你最早最早的記憶是什麼?」

忍之毫不猶豫答︰「我獨自坐一角哀哀痛哭,你呢?」

「母親緊緊抱我在懷中。」

忍之取笑她,「你做夢。」

「真的,那是一個冬日,大約一兩歲,我穿得很臃腫,年輕的母親抱著我,身邊,站著比我大幾歲的哥哥。」

「啊,那麼清晰,後來呢?」

「不知發生什麼事,他們消失了,只剩我一人,在街上流浪,後來,在兒童院,看見了你。」

忍之又斟滿香檳。

「過來吃我做的燜羊肉。」

他又開了一瓶紅酒。

忽然,恕之側起耳朵,她關掉收音機。

這時,忍之也听見有車子駛近。

恕之搭上披肩,去打開大門,忍之貼近站在她身後,一切同從前一樣。

不是警車,是一輛小小黑色吉普車,駛到燈塔門口停下。

車門推開,他們看到王子覺下車。

恕之不由得笑起來,他們三個人又踫頭了。

她朝他揮手,「子覺,快進來吃晚飯。」

王子覺上前凝視逃妻,「你瘦了,」又對忍之說,「你也是。」

王子覺看著紅紅爐火,「這里好舒服。」

忍之斟一杯酒給他,「好嗎?」

「一直在找你們。」

「子覺你神通廣大。」

恕之說︰「我們天天講起你。」

王子覺喝一口酒,「說我什麼?」

「說你得到了恕之的劣性因子。」

王子覺微笑,「這是沒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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