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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發 第6頁

作者︰亦舒

--「我們去旅行,在郊外玩得很盡興。」

--「他喜歡跳舞,我們常常跳到天亮。」

--「他說這是他十六歲初戀後第一次戀愛。」

這種話我也會說。

男人永遠用陳皮老土的謊言騙女人也會相信,她們到底是受騙還是裝胡涂,很難分辨。

我問︰「妳媽媽呢?」

「氣呀,但是沒辦法,現在少奇不大肯見她。」小宛得意洋洋。

「我不相信,」我說︰「妳母親是個美女。」

「嘿,許老師,妳都不曉得什麼叫做後生可畏。」

「再無禮我就準妳上門來。」

她吐吐舌頭。

這個女孩子跟她的母親一點感情都沒有。

她一直佔著青春的優勢,直到事情有了急劇的轉變。

那日她缺課,下課我直接回家,她面色蒼白地在門口等我,一見我便拉住。

「什麼事?」我開門邀她進內。

「媽媽跟卜少奇下星期結婚。」她氣急敗壞。

我覺得很刺激。郭女士也是,明明知道這個卜少奇不是什麼好人,偏偏像個小孩一樣,任意胡為。

「她把房子過繼到他名下,」小宛悲憤莫名。「我這一仗輸得不清不楚。」

我不出聲,十年後她就知道慶幸--幸虧輸了。

「那是妳媽媽,小宛。」

「是,可是她有什麼地方像一個母親?」

「妳也不像一個女兒。」

「許老師,用金錢買回來的愛情,她居然也接受下來。」

「可以被金錢買得動的男人,妳也不必稀罕。」

「可是母親要他!」

「她胡涂。」我的確認為如此。

「我祝他們今生今世都不幸福。」小宛詛咒道。

「妳太過火了。」

「他們結了婚,連送我到外國也不必,索性叫我到父親處住,但是父親那里又有個女人,我變人球了。」她很激動。

我安慰她︰「這妳倒不必擔心,妳父親又不是沒錢,他此刻另買一層公寓給你住,也還有資格。」

但小宛還是哭了,哭完又哭。

那日仍是春霧重鎖,下著瀟瀟雨。

天氣乍暖還寒,靜寂的公寓里只有少女的飲泣聲。

為這樣的小事哭。

餅幾年她才會知道自己有多傻,這世界上值得哭泣的事不知有多少,這樣子哭也哭死。

到真正懂得愁滋味的時候,卻整個人干掉,榨不出一點水來。哭?有什麼好哭?

「小宛,我總是妳的朋友。」我只好這麼說。

她撲到我懷里來。

「那不過是個很普通的男人,相信我,一毛錢一打。」

她還是傷心得如喪考妣。

我說︰「太聰明了,小宛,妳太聰明了,很容易害了自己,不過這件事總會過的。」

青春也會過的。生命也是。

樂園

我這個人童心未泯,每年必去迪斯尼樂園玩耍,漸漸也覺得乏味,不過仍然每年單刀赴會--因為其他的朋友認為此舉過分天真,已不感興趣。

氣氛還是很好的。

游客眾多,孩子們快樂之難以掩飾,跳著叫著,盡興玩耍。游樂場游戲花式多,場地又干淨,難怪他們那麼開心,真的,能夠令孩子們歡笑,是一大德政。

我通常在迪斯尼旅館住一晚,看「小鈴叮」在天空放了煙花才走。小飛俠與小鈴叮是我心愛的卡通人物。

我的童年過得並不愉快,父母親極早離異,母親很少來探我,孩提時期應有的溫馨都享受不到,因此長大成人,還很留戀兒時一切,這是可以理解的。

我駕車抵達的時候是下午,先把簡單的行李擱旅館房間,然後淋個浴,開始我一年一度之狂歡。

小張曾經笑我,「往拉斯維加斯是同樣時間的旅程,但是純情小生的綽號不脛而走。

買了一疊厚厚的入場券,我先到涼亭去吃一個大大的香蕉船冰淇淋。

一個小女孩坐到我面前來。

「嗨。」她說。

我從沒見過那麼美麗的小女孩。

她大概六七年紀,頭發是天然曲的,整齊地梳兩角辮子,穿白色小T恤,牛仔褲,一雙涼鞋,手中拿著米奇老鼠帽子。

「嗨。」我說。

「請我吃香蕉船?」他提議。

「沒問題。」我替她叫了客香蕉船。

她的家長一定在附近,我四周圍看了看。

「你是跟誰來的?」我問好。

「嗯,媽媽帶我來。」

「喜歡這里嗎?」我問。

「喜歡,剛才我們坐過山車,嘩,真刺激。」她形容著,「我拼命尖叫,每個人都尖叫。」

我忍不住笑,她似一只活動洋女圭女圭,怪不得有些人那麼喜歡孩子。

「你叫什麼名字?」

「寶寶。」她眨眨大眼楮。

「正式名字呢?念書時學校用的那個。」

「我姓甘,叫寶寶。」

「哦,原來是甘小姐,我可以叫你寶寶嗎?」

「當然可以。」她大口大口地吃冰淇淋。「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伍安真。」

「啊,伍叔叔。」

「對了。」我訝異于她的機靈。

這麼小便這麼似一個大人,現在的孩子真了不起。

吃完後我們倆擦擦嘴,我說︰「寶寶,再見。」

她跳下椅子,追隨在我身後。

「咦,你別跟著呀,你媽媽呢?」

「我們走失了,我最後一次見是在半小時之前。、寶寶晃著頭看她婉上戴的米奇老鼠花表。

「我的天!」我驚呼,「你為什麼不早說?」

「媽媽說,遇事不要驚慌失措。」她說。

我啼笑皆非。

「快,跟我來,我領你去尋人處。」我拉起她的手,匆匆地走出涼亭。

經過棉花糖檔,她雙要看,我只好買一枝給她。偏偏馬路上又遇到白雪公主與七矮人出巡,她更加津津有味地留戀。

「寶寶,快點走,」我催她,「你媽媽這下恐怕都急瘋了。」

寶寶的臉一沉,似模似樣地說︰「她?她才不會急呢!」

我詫異,「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她不愛我,她罵我。」寶寶賭氣答。

我一把抱起她,「罵你也是為你好,天下沒有不愛孩子的媽媽,我們要趕快走。」

「我喜歡白雪公主。」寶寶仍然氣定神閑。

「我喜歡那黑心的巫婆。」我沒好氣。我時候真會被孩子氣死。

到了尋人處,我老遠就看見一個華籍少婦焦急地站在那里樂張西望,高.苗條.衣著與相貌都與她女兒一樣,換句話說,她長得很漂亮。

見到我抱著寶寶,她馬上奔過來,「寶寶,嚇壞我,這位先生,勞煩你把她送回來。」

我放下寶寶,她沒有同她母親表示親熱。

那少婦怒氣中燒,女兒︰「你是故意走失的,是不是?從沒見過象這麼壞的孩子。」

我開解︰「好了,好了,慢慢教她。」

那少婦忽然悲從中來,用手帕掩著臉器起來。

我大驚失色,哪個男人不怕女人哭?我立刻說︰「寶寶,你看,氣得媽媽哭了,還不向媽媽道歉?」

寶寶也嚇住,連撲過去︰「媽媽你請別生氣,是寶寶不好,媽媽--」她也揉著眼楮哇哇哭起來。

要命,兩個女人一起哭,你說怎麼辦?

我只好默默不作怕,坐在一旁。

是那少婦先停止流淚,把寶寶摟在懷中,這個時候寶寶也累了,只是抽噎。

那少婦說︰「這位先生,謝謝你把她帶回來。」

「別客氣,」我說︰「應該的。」

寶寶累得走不動,又說腳痛。

少婦無奈地說︰「走一陣我們就到停車場了,來。」

我說︰「由我來背她吧。」

我一把背起寶寶。

「這孩子……」少婦嘆口氣。

我說︰、我叫伍安真。」

「伍先生,」她說︰「真不好意思。」

我邊走邊說︰「你們是坐游覽車來的?」

「不,我們是當地人,伍先生,阻你游興,才叫人慚愧呢。」

「我也是當地人,」我說;「所以你別客氣,我在此地租了一間房間,不妨讓寶寶洗把臉,睡一會兒,你說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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