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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人 第15頁

作者︰亦舒

我說︰「我才十九歲,不打算立刻結婚生子,大家在一起走,不一定要結局。」

「你這樣灑月兌?」蘭思偷偷看我一眼。

「我到站了,再見。」

我下了車。

無論如何,我不會對一個人愛在街上梳頭的男人發生興趣,我還沒絕望到那種地步。

張國亮對我冷淡,我也不是不知道。

事實上國亮另外有女朋友。

她是一個高大、俊逸、能干的事業女性,我見過她,每次見到她,我心中都像袋著一塊鉛般,但是我也忍不住想贊美她。

我只是一個中學生,乳具未干,什麼也不懂,她是哈佛大學工商管理系出來的人材,一舉手一投足,都有無限的魅力。

柄亮重視她勝于我,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我對這段感情並不抱希望。

可幸我們家與國亮是世交,我接近他比較方便,也不露痕跡。

柄亮比我大八歲。呵八年是悠闊的距離,他已是一個見習醫生,年青有為。我對他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從我的言語、姿態上,他知道我鐘情于他,但是他從不露出感情,一直待我以禮,像一個大哥哥對小妹妹。

即使我們約會,也是听音樂看電影,他替我穿外套拉椅子,但不與我太接近,不予我有誤會的機會。

事實上我認識國亮,卻又不認識他。

一年一度學生會攪的舞會又來臨了,我理想的舞伴是國亮,但是我不便開口邀請他,我怕他拒絕我。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很可能找不到舞伴而不去這個舞會。

蘭思說︰「約牛皮糖好了,近水樓台。」

「我情願一個人去。」我冷冷的說。

「小咪,現在都不流行除卻巫山不是書了,很傷身體的,像你與張國亮,弄到最後,不知道是因為愛他才想得到他呢,抑或得不到才更想得到他,談戀愛應該是甜蜜愉快的,你何必自虐?我最不能了解這種痛苦的快感,小咪,你應該有點自制力。」

「理論上,我很明白你的意思,」我說。

「你的要努力去實踐你的理論呀。」

「我會嘗試。」

「嘗試是不夠的,你要鼓起勇氣去約張國亮!約不到他,便找別的男伴,明白嗎?為他而在家坐一晚上,他又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感激你。」

我點點頭。

「我們都希望你那天玩得高高興興。」

「我明白。」我說。

「小咪,青春的時間很短,如果你堅持要不愉快的渡過這些寶貴的日子,我不能幫你。」

我溫和的說︰「多謝教訓。」

她調皮的答︰「不客氣。」

我鼓起勇氣約張國亮,在他寫字樓里,我結結巴巴說出我的願望。

他很詫異,他說︰「小咪,我良久沒到那種地方去了,那些孩子們的聚會,我會覺得不自在,小咪,改天我請你到好地方去吃飯,這次我不能陪你。」

我點點頭,雖是意料中事,心中也涼了半截,如果他對我有感情,一定會勉為其難的陪著我。

「生氣?」他笑問。

「沒有。」我說。

我只是覺得興趣索然,並不想去那個舞會,但想起蘭思的話,又決定去淚一個晚上。

我沒有約牛皮糖,約了斑上另一個沉默寡言的男生,他驚喜交集的來接我,我心不在焉的跟著地,跳了幾支鋒便想走。

是牛皮糖拉住我的。

他說︰「既來之則安之,我們集體跳‘接龍’,不放你走。」他那稚氣的沖勁使我留下來。

我並不快樂,倒比想像中過得熱鬧。

十九歲便盡享寂寞的滋味,太不公平。

那次之後,我與牛皮糖略為熟絡。他有他的優點︰為人熱心,讀書用功,我對他的要求不應太高,張國亮十九歲的時候,比老牛更可笑,比較往往是最殘酷的。

蘭思說︰「你難道不認識其他的男孩子?」

我說︰「我們的生活範圍很窄,不是同學,就是同事,若果不能在這兩者之中挑到對象,感情生活便會蹉跎下來。」

「你還有四年大學,是不是?」

「你還有四年大學,是不是?」

「嗯。」我說︰「希望這四年好景,我一點也沒有意思做孤單的女強人,雖然她們也得到報酬代價,但我不要那種榮譽。」

「啊,酸葡萄,」蘭思笑,「你想做女強人就做得了?」

我有信心的說︰「想就做得了,你想想,一班女孩子,年齡、智力、背景、學識都差不多,只要有興趣──這完全是意志力的問題︰有志老事竟成,機會好的最多早三五年上岸,遲來的也並不是沒機會。」

「你喜歡有個幸福的家庭?」

「是,」我說︰「能干而體貼的丈夫,听話的孩子……」

「男人不一定愛你一輩子。」蘭思說。

「不要緊,他不愛我,我再打別的主意不遲,這年頭少有一輩子的事。」

「且顧眼下,考了大學試再說吧。」蘭思說。

就在大學試舉行的前兩個星期,溫習進行得如火如荼,國亮宣布訂婚,對象並不是他那位出色的女朋友,而是電視台的一個小女演員,連英文都不懂,高中也沒讀好。?

我至為震驚,心神俱毀,完全失去自我的價值觀念。

我跟蘭思說︰「那女子甚至不漂亮,她什麼也沒有︰內在外在,什麼也沒有,可是他選中她!」

蘭思笑道︰「碧姬色鐸說的︰男人的趣味是這麼壞。」

我落下淚來。

「小咪,你當心你的入學試,進不了港大,外國的學費高是一件事,到外國去受四年苦,可不是鬧著玩的,你想清楚。」

我只覺得有天塌的感覺,忽然之間無心向學,什麼都不在乎了。

考試期間,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試卷上寫了些什麼。

牛皮糖顯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勸我︰「小咪,你這樣做未免太不值得,自己的前途要緊,有青山,就有柴燒。」

我說︰「別煩我,滾開。」

就這樣,我落了第。

而蘭恩與老牛倒考上了。

我不是不知道這事情不妙,這年頭沒有一張大學文憑什麼地方都不用去,不入港大,也得到別處去淚四年,冒著五千鎊一年的學費,父親把我送到倫敦。

在倫敦,漸漸忘了張國亮,與蘭思友愛地通信,暑假回來,與她通宵談心,這四年我過得很愉快。

畢業後本想不回來,經父母勸了又勸,才回到本土謀一官半職的,回來後踏進國際航空公司去辦事,一抬頭便見到一張熟面孔。

「牛皮糖。」我忍不住喊他。

「小咪,」他驚喜。

我笑若打量他,他可登樣起來了,西裝筆挺,梳著目前最流行的短發,我問︰「小梳子呢?還隨時隨地梳頭不?」

他挺不好意思,「噯,小咪,別提這些臭事,喂,吃飯去。」

「我約了人。」

「推掉推掉!」他還是老樣子,「誰敢與我爭鋒?咱們有十年交情。」

他贏了。

吃飯的時間,他告訴我,現時在那間航空公司任職,職位雖不算理想,卻有前途,他目前並沒女朋友,大學四年,同學雖多,卻成了兄弟姊妹,缺乏男女之間的那一點火花……說了很多。

問起我的生活,我答了幾句。

牛皮糖的一股沖勁有增無減,活潑樂觀強健的態度使我愉快。

他問︰「你沒有男朋友?」

「約會總有的。」我說︰「你知道我,一向懶散,念大學不外是因為非念不可,現在連做煮飯阿媽都得有文憑,如此而已,借著留學的蔭頭,好好的游足四年歐洲,花了父親一憧洋房的價錢,我老爹說,他不打算再給我嫁妝,嫁妝就是歐洲見聞錄,哈哈哈。」我干笑數聲。

「找到工作沒有?」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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