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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請你原諒我 第2頁

作者︰亦舒

一日,她忍無可忍,在戲院門口,過去截住那個人,厲聲問︰「你是誰,鬼鬼祟祟想怎麼樣?」

那年輕人不慌不忙地說︰「是關諾琳小姐吧,我受人所托,打探你的近況,既然被你發覺,不如坐下來談談。」

「我沒有興趣同陌生人說話。」

「關小姐,你父親想見你。」

諾琳張大了嘴巴。

她不相信雙耳。「父親,我何來父親?」

年輕人微笑。「關小姐的父親,是鄧兆峻先生。」

「你說什麼?」

她性關,父親怎麼會姓鄧?

「我們須坐下談談。」

「好。」

諾琳與他到咖啡座坐下。

年輕人輕輕咳嗽一聲,打開公事包,取出一幀照片,遞給諾琳。

這張照片,諾琳也有,是她約三、四歲時與父母合攝。

「這確是家父,他一早已去世,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由鄧兆峻先生交給我。」

「你為什麼尊稱他為先生?」

「因為他是我的雇主,還有,關小姐,你在外國生活久了,大概不知道鄧先生是本市著名的實業家,生活十分低調,但普遍受人尊敬。」

「在本市,只要有錢,便能買得尊重。」

年輕人不置可否,低聲說︰「鄧先生想見你。」

諾琳滿心狐疑。「你可以替我代約?」

他立刻取出手提電話,說了幾句話。

「關小姐,我立刻陪你上去。」

諾琳知道她生活中最大的疑團將要獲得解答。

這麼些年來,母親輕描淡寫一句「你父親已經去世」便交代了一切。

完全沒有細節,她們母女也從來不舉行任何紀念儀式,諾琳越是明白事理,越是沒有問題。

母親不說,一定有她的苦衷,她不想為難媽媽。

世上只剩她們二人,她若不體貼她,沒有人能夠。

「鄧先生看到你安然成長,非常高興。」

電梯門一打開,已經有秘書在等。

把諾琳迎進辦公室,一個穿深色西裝的中年人走出來,神情有點焦急,看到諾琳,忽然笑了。

諾琳完全知道他是誰。

她到這時才知道她的濃眉原來繼承自父親。

他安然無恙在世。

諾琳靜靜看著這個人,是他令母親背著一輩子的創傷吧,出乎意料之外,她卻沒有恨他。

電光石火之間,諾琳想起了母親常听的那首歌︰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我比你難過,難過。

他真的難過嗎?

鄧兆峻咳嗽一聲。

可是諾琳比他更先開口。「請不要讓家母知道,我見過你。」

鄧兆峻答︰「是,我明白。」

諾琳猜想他那樣的身分,早已不必用這種口氣及字眼說話,忽然講了這許多「是」字,一定不慣。

諾琳笑出來。

鄧兆峻沖口而出︰「你好像母親。」

諾琳答︰「我原是媽媽的女兒。」

「也像我。」

諾琳不予置評。

「對不起,諾琳,我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諾琳卻十分公道,大方地答︰「這倒不見得,我生活非常寬裕,在同學中毫不輸蝕,想必是你在經濟上妥善照顧的緣故。」

鄧兆峻見她如此明白事情,顯然與他原配子女的態度完全不同,不禁深深感動。

「你沒有盡全責是真的。」

「多謝你諒解。」

諾琳答︰「不客氣。」

「小時可想念父親?」

「破碎家庭日增,小朋友們也都很明白事理。」

「你母親怎麼說我?」

諾琳沉默一會兒,編了一個白色謊話。「說你出門了。」

「你沒追究?」

「頭是不懂,到了十一、二歲,知道事有蹺蹊,不想令母親難做。」

「你是好孩子。」

「家母是好媽媽。」

「最幸運是我,無端端得回一個女兒。」

諾琳看著他。

「諾琳,你恢復姓鄧吧,你母親一直沒有嫁人,無端端自稱關太太,真正奇怪。」

「你似乎欠她一點情。」

鄧兆峻抬起頭,想了一想,然後很肯定地說︰「不,我欠你,不欠她,我同她雙方是成年人,後果自負,分手之際,我已盡力做得最好,我也付出代價,最後我未能挽回婚姻,並且失去子女對我的信心。」

諾琳不語。

「畢業後回來幫我。」

「屆時再說吧。」

「我請求你與我維持聯絡。」

「這個我可以答應。」

鄧兆峻松了一口氣。

他自抽屜中取出一只首飾盒子。

諾琳連忙說︰「我什麼都有,不收禮物。」

「且打開看看。」

諾琳只得打開盒子,一看,大喜。「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米奇老鼠表。」立刻戴上。

臨走時又叮囑︰「別讓母親知道。」

回到家,關太太自牌桌上轉頭來訝異地說︰「諾琳,你臉色為何煞白?」

諾琳模著臉,半晌才說︰「不舍得離開媽媽。」

「是,明天要走了。」

諾琳走到一角去扭開收音機找老歌听,找來找去找不到,正欲放棄,忽然听到蓬拆拆蓬拆拆的鼓聲,是首跳舞音樂,女歌手纏綿地唱︰「你問我為什麼掉眼淚,難道你不明白是為了愛——」

一位正在打牌的阿姨提高聲線說︰「諾琳,大聲點,真正好歌,百听不厭。」

另一位說︰「不過這是舊歌新唱。」

「不管了,一樣照听。」

諾琳不出聲,她靜靜把歌听完。

「要不是有情人對我說再見,我眼淚不會掉下來,掉下來。」

諾琳忽然感懷身世,淚如泉涌。

她連忙走回臥室,不讓母親看見。

回到學校,不久就有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來找她。

「關小姐,我叫葉向榮,鄧先生叫我來照顧你。」

「我毋須照顧。」

可是葉向榮不怕冷肩膀,每天下午六時殷勤問候,漸漸諾琳習慣听這一通電話,過了六時,她的視線會落在鐘上。

一日,遲至六時三十五分才打來,諾琳關心地問︰「有事走不開?」

「是鄧先生佔了電話線,我又不好意思叫他少說。」

「他開始嚕嗦?」

「不不不,是叫我打探心髒科醫生。」

諾琳吃一驚。「他有病?」

「不,是鄧太太。」

諾琳定一定神。「我有點功課不大明白。」

「我馬上過來。」

「謝謝你。」

已經相當倚賴他。

葉向榮帶著白酒及鵝肝醬來,做完功課他們閑談,說著說著,他忽然告訴諾琳。「鄧先生想與關太太重修舊好。

諾琳一怔。什麼,當中二十年過去了。

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頭。

「是叫我代他說項?」

「不,他自己會得進行。」

諾琳點點頭。

「你可恨他?」葉向榮忽然問了一個極私人的問題。

「不,你也許看得出來,我們母女環境極佳,自幼家母帶我到處旅行。第一次到歐洲時我才十一歲,上學又一直由司機接送,別的同學為擠不上公共汽車不知多煩惱。」

「可是,你總是寂寞的吧。」

諾琳看著他。「何必夸張這一點,沒有人可以擁有一切,你又是否全無遺憾?」

葉向榮怔住,半晌說︰「我自幼家貧,日子艱難,與兄嫂不和。」

「現在也都過去了可是?」

「是,也得到不少。」

「看得出鄧先生十分器重你。」

他微笑。

諾琳吁出一口氣。「你看,沒有人可以得到一切。」

葉向榮問︰「你希望他們議和?」

諾琳抬起頭。「那對我來講,是一張好牌,將來加入鄧氏王國,方便得多。」

他笑笑不答。

案親終於出現,但是一個陌生人。

諾琳的感覺是淒惶的,她不由自主把手臂伸進葉向榮的臂彎之中。

她需要這一點點安全感。

對於父母的事,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假期,她忙不迭地趕回去觀察母親的感情生活。

啊,果然變了。

必太太精神煥發,減掉十五磅脂肪,面孔身段都結實了,且恢復用本名林群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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