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直至海枯石爛 第24頁

作者︰亦舒

「你自已喝吧。」

「我耽會還要工作。」

「我也是。」

「你工作性質不同,試想想,柯羅烈治抽了鴉片竟寫出忽必烈汗那樣的好詩。」

我沒好氣,接過香檳離去。

一路上周元立的音形不住出現在我面前,在紅綠燈前我不禁伏在駕駛盤上哎呀一聲,小心小心,一直安排劇中主角如何邂逅戀愛分手的人,切勿大意,補提高警覺。

走進書房,第一次主動與山口聯絡,發出電子郵件︰「願意見面,不反對的話速覆。」

我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做了一個短暫的夢,看見周元立輕輕問︰「我是你在等待的那個人吧。」

我看著他,「我不知道,我希望伴侶經濟實惠,與我共同進退,在事業上可助我一把。」

「你看天際。」

我抬頭看去,只見寶藍似絲絨般蒼弩中繁星點點,閃爍不已,蔚為奇觀。

「看,自修,這是各行各業中的明星,多一顆少一顆有何分別。」

忽然之間,北方其中一顆鰲然滑下,拖者長長尾巴,「流星!」

「何用戀戀事業。」

我不由得感慨,「是,元立,我明白你的意思。」

耳畔一陣鈴聲,夢醒了。

誰,誰按鈴?

我掙扎著起來,唉,早三五年才不會這樣麻煩,那時三秒鐘之內可以完全清醒過來。

我在對講機間︰「誰?」

「周星祥找莊自修小姐。」

我沉默半晌,「誰?」不相信耳朵。

「周星祥。」對方聲音低沉而自信,但有一絲焦慮。

「我就是莊自修,我馬上下來。」

我鞠一把冷水洗臉,抓起鎖匙就跑下樓去。

一到停車場便看到輛黑色房車,我站定,吸一口氣。

立刻有人推開車門下來,「莊小姐,你好。」

啊,這便是使杏友姑媽終身帶著一個傷口生活的人。

發腳已經微白,身段仍然不錯,對人天生一片殷勤,誰要是誤會了,只好怪自作多情,一般英俊,可是元立不像他。

「莊小姐,我們借個地方說話。」

「關于什麼?」

「莊杏友。」

「她怎麼樣?」

他知道我對他沒有好感,卻不以為扞,微笑說︰「請進車來,我請你喝杯咖啡。」

「我沒有妝扮,不方便出去。」

他詫異,「一個寫作人何以如此拘僅。」

我答︰「寫作也不等于隨時赤足走天涯。」

「那麼,我只得站在停車場里說。」

我拉開車門上車。

「謝謝你的時間。」

他把我帶到一間私人會所坐下,態度誠懇,「听說你在寫一本關于我的小說。」

我看著他,「你不是主角。」

「我可以看一看原稿嗎?」

「你是編輯或出版杜嗎?當然不行。」

「我可用出版社名義收購你的原稿。」

我立即答︰「這本小說版權早已售出。」

他沉默半晌,又說︰「我想知道杏友的內心世界。」

「她的世界,與你有何相干?」

我的熊度已經有點惡劣。

「我知道你不原諒我。」

我斥責他︰「你有什麼借口,為什麼用那樣卑劣手段丟棄一個人?」

誰知他並沒有再找借口,「我當時無力面對現實。」

「你是一名無恥之徒。」

他看看遠處,「我卻也抱憾終身。」

我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會所其它人客不禁轉過頭來看個究竟。

我不好意思的唯一原因是叫這些人突兀,連忙掩住嘴巴。

「我與慶芳的婚姻一直名存貨亡。」

我說︰「那是你們的事。」

他卻自顧自講下去︰「三個人都不快樂……」

「你錯了,」我忍不住指正他︰「姑媽名成利就,裙下追逐者無數,她周適列國,享受生活,十分逍遙。」

「可是,」周星祥存疑,「她始終沒有結婚。」

「見過你們這種買貿婚姻,誰還敢結婚。」

「不是買賣!」

「那麼,也是便利婚姻,你經濟不妥,她有大把妝蔬,一拍即合,本來也無可厚非,但請勿自欺欺人,美化此事。」

「自修,開頭見到你,真嚇一跳,以為你就是否友,兩個人長得那麼像,現在才知道,你同杏友完全不同。」

「當然不像,她愚蠢,而我精明,當中三十年過去了,女性吃了虧,總會得學乖吧。」

「自修,你是我兒子的表姐,我是你長輩,你對我太過無禮。」

我看著他,「對不起,我性格欠佳,我嫉惡如仇。」

他低頭不語,隔一會兒才說︰「男女分手,也屬平常。」

「你可以做得好看一點。」

「杏友病情已十分嚴重。」

「我知道。」

「我想再見她一面。」

「你可以自己向她提出要求。」

「她已拒絕。」

「請接受事實。」

「或者,你可以做中間人。」

「對不起,我從來不做這種事。」

周星祥頹然靠在椅墊上,臉色灰敗。

半晌他知無望,仍然客套地說︰「自修,謝謝你的時間。」

「不客氣。」

「我送你。」

「不必,我自己會叫車。」

我站起來,預備離去,終于忍不住,又轉過頭來。

「你為什麼不求周元立?」

「他一口拒絕。」

「有否問過你自己,為什麼忽然又想再見莊杏友?」

他愣住。

我代他回答︰「因為你終于發覺,在你一生之中,只有她待你赤誠真摯,不過,如果她今日不是環球聞名,你也不會那麼容易想起她,可是這樣?」

我終于轉身離去。

在街上,我吁出一口氣。

回到家,將自己大力拋到沙發里。

隨即發覺山口已經覆了信。

「已即刻動身前來相見」。

我有點感動,無論是誰,總會有事在身,立刻丟下出門,並不容易。

這時有人敲門,是最著名花店迭來一大益雪白的茶花,朵朵碗口大,卡片上署名是山口。

那送花使者隨即又再上來一次,滿臉笑容,「莊小姐,這也是你的。」

這次是一盆桅子花,香氣撲鼻,叫人心酸,呵一個女子最好的歲月,也不過是這幾年,之後就得收心養性,發奮做人,持家育兒,理想時間精力全部都得犧牲掉。

我把名片抽出來一看,上面親筆寫著表弟二字,不禁自心底笑出來。

可愛的周元立,他對我的感覺,像我對他一樣嗎?

電話鈴響了,我用不能以理智解釋的溫和聲調說︰「你好嗎?」

對方愕然,只得含笑答︰「我很好,你呢?」

聲音完全陌生,我不禁問︰「哪一位?」

「是莊小姐吧,我們並沒有見過面,我的名字叫阿利羅夫。」

啊,都出現了。

「莊小姐?」

「是,我在這里。」

「我想與你見個面。」

「當然,我每天都有時間,請問你呢?」

「好一位爽快的小姐,听說是位作家。」

「見笑了。」

「作品有興趣譯為英語嗎?」

我笑笑不出聲,這是餌,方便他行事。

「英語市場比較大。」

「的確是,我在等倫敦的消息。」

「現代女性做事真有部署,絕不含糊,對,明早上午十時我到府上接你。」

「一言為定。」

他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他是誰,不用詳加介紹。

我收拾旁騖,坐在寫字怡面前,努力工作。

一經投入,思維倒也暢順,一做就到深夜。

累了,伸個懶腰,發覺大腿已經麻痹,連忙起來走幾個圈子。

這種職業,做到三十歲,已是半條人命。

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一線日光射進室來,我驚醒,有約,需認真妝扮。

立刻洗頭沐浴並且取出見客服裝。

日間見客人最適合的服裝便是白上衣及藍長褲。

當然,世上有一百種白上衣及一千種藍長褲,挑好一點的牌子來穿自然不會錯。

正把濕發往後梳,門鈴響起來。

我赤足去開門。

門外站著阿利羅夫,小蚌子,黑皮膚,鷹鼻,比我想象中有威嚴,他那種樣子的人,青年也似中年,不過,其正中年了,仍是中年。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