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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海枯石爛 第15頁

作者︰亦舒

那位年紀略輕一點的王小姐抓起禮服就自說自話走進試身間換上。

出來時鼻子通紅,「這就是我要的禮服。」都快哭了。

她坐下,不願動,也不肯月兌下人家的禮服。

杏友笑,「我介紹幾位設計師給你,安妮,把愛德華及彼得的電話地址交給這位王小姐。」

那女郎撒嬌,「我只要這一件。」

「慶芝,別這樣,人家要笑我們了。」

安妮斟上一杯茶,「不要緊,我們的針織便服也很漂亮,請看看。」

那慶芝說︰「慶芳,你幫忙求求人家嘛。」

杏友一征,王─王慶芳。

她忽然之間靜了下來,四周圈的聲音剎時消失,杏友什麼都听不見,耳邊只余王慶方三個字。

是她嗎?

一定是她,秀麗的鵝蛋臉。好脾氣,一派富泰的神情,錯不了。

杏友定一定神。

只見安妮把杏子塢招牌貨取出給她挑選,她也不試穿,便應酬式選了兩件外套。

她表妹仍然穿著婚紗,「真沒想到有這樣可愛的小店。」

安妮笑,「不算小了,去年制衣共七萬多打。」

杏友不發一聲。

那王慶芝小姐終于依依不舍月兌下禮服。

王慶芳取出名片放下,「莊小姐,幸會。」

杏友連忙接過道謝。

王慶芝說︰「快叫星祥來接我們。」

她表姐卻道︰「他在談生意,怎麼好打擾他。」

「碎,要丈夫何用。」

「你應當嫁司機,全天候廿四小時服侍。」

安妮笑得合不攏嘴。

只見王慶芳撥電話叫家中車子出來接。

擾攘半天,兩位王小姐終于離去。

安妮這才詫異地說︰「天下竟有這種富貴閑人。」

杏友忙著收抬,不置可否。

安妮取餅名片讀出︰「王慶芳,台塑公司美國代表,」她問︰「那是一家大公司嗎?」

杏友不知如何回答。

安妮發覺杏友神色不對,「你不舒服?不如回去休息,我替你收抬。」

杏友跌跌撞撞回到家里。

她喘息著,像是被猛虎追了整個森林,虛月兌似跌坐在沙發里。

餅了許久,杏友臉上忽然現出一絲苦澀笑意,是嘲弄自己儒怯。

全都過去了,莊杏友已再世為人,還怕什麼。

電話鈴響,杏友抬頭,發覺暮色已經合攏。

她順手開燈,燈泡壞了,不亮。

電話由阿利打來,「安妮說你不舒服?」

「現在好了。」

「我這就過來看你。」

他帶來豐富食物,見燈壞了,迅速替她換上新燈泡。

杏友凝視他良久,忽然說︰「阿利羅夫,讓我們結婚吧。」

阿利一征,佯裝訝異,「什麼,就為看這盞燈?」

「為什麼不呢,世人還有更多荒謬的結婚理由。」

阿利頷首,「你想享福了。」

「可不是。」

阿利佯裝獰笑,「沒這麼快,羅夫在你身上花的本錢需連利息加倍償還,你還得幫我打天下。」

「我想回家做家務。」

「洗燙煮全來?」

「是,洗廁所都干。」

「那豈非更累,逃避不是辦法。」

「誰說我逃避,我喜歡管家。」

「孩子呢,打算生幾個?」

杏友忽然噤聲。

半晌她才說︰「告訴我關于你歐洲的計劃。」

阿利點點頭,「幸好馬上蘇醒過來。」

阿利策劃替她獵取獎項。

怎麼樣進行?當然是請客吃飯拉關系,巧妙地說好話送紅包。

世上沒有免費午餐,沒有付出,何來收獲。

在巴黎的一個星期,杏友天天穿著華服鑽飾陪阿利外出晚宴。

妝扮過的她猶如一名東方公主,公眾場所內吸引無數目光。

女子出來打天下,長得好,總佔便宜。

賬單送到酒店來,杏友看了心驚肉跳。

「落手這樣重,可怎麼翻本。」

「在所不惜。」

「古巴雪茄十盒,克魯格香檳二十箱,送給誰?」

「這些細節你不必理會。」

「人類的貪念永無止境。」

阿利答得好︰「我滿足你,你滿足我,不亦樂乎。」

他的算盤精彩,往往叫杏友駭笑。

她身上的珠寶全部租回來戴,耀眼生輝,天天不同,可是用畢即歸還首飾店。

不過送給有關人士作為紀念的卻毫不吝嗇,顏色款式,全部一流。

頒獎那日下午,阿利同她說︰「你穩操勝券。」

杏友答︰「那多好。」

「為什麼不見你興奮?」

「得意事來,處之以淡。」

「你總是郁郁寡歡。」

「別理我。」

「我不理。還有誰理。」

杏友笑了,他的權威用不到她身上,他無奈。

他為她挑了一襲桃紅緞子極低胸大蓬裙,她無論如何不肯,只穿自己設計的半透明小小直身黑紗禮服。

「听我的話,杏子,你上台領獎需吸引目光。」

「我不需要那種目光。」

「固執的驟子。」

「彼此彼此。」

他取出首飾盒子。「戴上這個。」

盒子一打開,「嘩,」杏子說︰「如此槍俗。」

阿利發怒,「再說,再說我揍你。」

杏友連忙躲到一角。

這次所謂金針獎並非歐洲大獎,可是見阿利花了這麼多心血,她不忍拆穿。

沒有一步登天的事,打好基礎,慢慢來。

她趁一絲空檔,獨自出外蹓。

幾個旅游熱點與初次觀光的感覺完全不同,冷眼看去,只覺陳舊、老套、因循。

露天茶座的咖啡遞上來,半冷溫吞,杏友沒有喝,老懷疑杯子沒洗干淨。

她買了一支棒冰,在亦皇宮門外輪候排隊人內看塞尚畫的隻果。

售票員估錯年齡,對她說︰「請出示學生證。」

杏友暮然抬頭,才發覺時光已逝,永不回頭,她不再是從前那個莊杏友。

她喏然退出隊伍,回酒店去。

她發覺阿利在沙發上睡著了,這幾天他也真夠累的。

杏友過去坐在他身邊,這小蚌子做起生意來天才橫溢,充滿靈感,什麼時候落注,其麼時候撤退,均胸有成竹,百發百中。

太精明的他無疑給人一點唯利是圖的感覺,因此庸俗了。

世人都不喜歡勞碌的馬大而屬意悠閑的馬利亞,可是若沒有銖錨必計辛勤的當家人,生活怎能這樣舒服。

這時阿利忽然驚醒,「哎呀,時間快到,為什麼不叫我。」

杏友梳妝完畢,啟門出來,穿的正是阿利挑選的桃紅色緞裙,毫無品味,卻萬分嬌艷。

阿利心里高興,嘴巴卻不說出來。

在電梯里。男士們忍不住回頭對杏友看了又看。

頒獎大會不算精彩。歐洲人最喜親吻雙頰,熟人與否,都吻個不已,杏友臉上脂粉很快掉了一半。

她那件束腰裙子最適合站著不動,一不能上衛生間,二吃不下東西,整個晚上既渴又餓,因此有點不耐煩,可是年輕的她即便微慍,看上去仍然似一朵花。

阿利有點緊張,抱怨場面沉悶。

他完全是為她,與他自己無關。

杏友站起來。

「你去哪里?」

「洗手。」

「快點回來。」

「知道了。」

她把手放在他肩上,示意他鎮靜。

杏友牽起裙據走到宴會廳外的小酒吧,叫了一杯威士忌,一飲而盡,再叫一個。

有人在她身邊說︰「好酒量。」

杏友回過頭去。

那是一個像舞男般的歐洲人,慣于搭訕。

「難怪你出來喝一杯,實在沉悶,听說幾個大獎已全部內定。」

杏友微笑。

這個時候阿利尋了出來,看見杏友,瞪那男子一眼,「快進去,」他催促她,」輪到你了。」

杏友掙月兌他的手,這是他為她編排的一條路,但不是她要走的路。

在該剎那,她知道她永遠不會愛他,呵是她敬重他。

她不是知恩不報的人,故此不會讓他知道她的不滿。

兩人重返會場,已經听到司儀宣布。

「金獎得主,是羅夫制衣的莊否友小姐。」

她連忙展露笑容,小跑步那樣搶上台去,粉紅色裙子似飛躍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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