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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是個夢 第8頁

作者︰亦舒

「劉群,句句語帶雙關,我怕你累。」

「嘿,你少替我擔心,多照顧閣下玉體。」

程真繼續喝酒,「告訴我趙百川近況。」

「他沒事,他很好,叫我問候你。」

「那天若不是百川遇車禍,我就不會替他出差。」

劉群朝那邊看一眼,「是,你就不會寫那篇花絮,引起某人注意。」

程真點頭。

「噫,他結帳走了。」

半晌,程真說︰「我們也走吧!」

叫領班結帳,他卻說︰「孫先生已經付過。」

劉群感喟,「你看,不過略長得俏皮些,就有董先生訂座,孫先生結帳,羨煞旁人。」

「我們散步回去。」

「要走一小時呢,小姐,路上又不太平,乘車吧!」

「听說巴黎有位龍夫人,勢力很強,辦法極多,你可打算訪問她?」

劉群答得好,「我只訪問真人。」

程真笑著拍打她肩膀。

第二天清早,門鈴一響,劉群去開門,一位童子送花來。

程真正刷牙,一嘴牙膏泡沫,笑道︰「這花呢,好像很庸俗,可是天天送,還真管用。」

她以為是劉群的朋友。

誰知劉群說︰「送給你的。」

程真一怔,「是董昕嗎?」

「是孫毓川。」

花束不大,全白,劉群把它插好,程真把牙刷擱在嘴里,來看卡片。

劉群︰「沒想到他如此明目張膽。」

棒了很久,程真說︰「那,也不算什麼,我們亦時常送花給男同事。」

「是,趙百川摔斷了腿,你壞了哪一部分?」

程真坐下來,牙膏像胡髭那樣一圈黏在唇邊。

她問︰「他怎麼知道我們住這里?」

「那還不容易,你在麗池訂座總留有電話吧。」

程真洗干淨一把臉,「來,今天我們到鐵露莉花園去。」

劉群凝視她,「你弄錯了,鐵露莉花園在羅馬。」

程真馬上認錯,「對對對,我指楓丹白露,我們去那里逛。」

「我一天工作開始了,誰理你!」

劉群背起錄音機筆記本子下樓,「喂小心門戶,傍晚見。」

「我一個人干什麼?」

「像全世界的女游客那樣去逛名店,到康道蒂大道去吧。」

劉群揶揄她,康道蒂大道也在羅馬。

小小白色卡片上用深藍色鋼筆字寫著︰程小姐笑納,孫毓川敬贈。

什麼叫笑納?那意思是,禮物微薄,叫你見笑了,你就笑著收下吧。

她一定給了他很多鼓勵,不然他不會那樣做,走這一步,需要相當大勇氣,程真覺得她的眉梢眼角可能出賣了她,她模著面孔,真沒想到自己會那麼輕挑。

程真換上便服上街。

她到左岸去逛小畫廊。

未成名畫家的作品一捆一捆那樣堆在一角,三五百法郎一張,程真沒有買的意思,攜帶太不方便。

店主是位年輕人,「本店有畫家替你造像,每張一千。」

程真看他一眼,「蒙馬特才一百。」

年輕人氣結,「質素不一樣。」

程真加一句,「都未成名,統統一樣。」

年輕人揮著手,「終有一日,你們會付百多萬法郎來買我的畫。」

程真乘機教訓他,「這樣想就不對了,你愛的是藝術,怎麼口口聲聲講錢!」

那年輕人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是你先提到錢。」

「咄,我是顧客,我當然要討價還價。」

程真推開門走了。

走到一半,在石板路上停住,看地上的影子,她想知道有沒有人跟在她身後。

沒有人。

沒有開始已經這麼辛苦,程真苦笑。

她走到烏泉掬水喝,順便用手拍拍臉。

「小姐,一起去喝杯咖啡好嗎?」

程真猛地抬起頭來。

那人被她嚇一跳,反而退後一步。

他不過是一個吊膀子的人,見對方反應過激,反而怕了,一轉身溜走。

程真呆半晌,才收拾心情,返回市中心在百貨公司挑了一些時髦衣服給程功。

出來時抬頭看到招牌︰拉法葉百貨公司,噫,當年畢加索就是在這里邂逅金發藍眼雪白皮膚的瑪麗鐵莉茲,他上去搭訕,隨後二人戀愛。

程真順帶買了食物回公寓煮。

劉群返來,笑道︰「我還以為今晚到美心。」

「你試試我這羅宋湯。」

「我打賭你忘了買酸女乃油。」

「你太小覷我了。」程真笑。

劉群問︰「那人有無進一步表示?」

程真答非所問︰「我明天一早走。」

劉群只得換話題,「今日我辛勞之極。」

「訪問了誰?」

「一家越南華僑,沒有合法居留權,整家干粗活,孩子們不能上學,」劉群揉揉雙目,「世界雖大,似無他們立足之地。」她坐下來。

「花都對他們來說自然也不是花都。」

劉群唉一聲,「你去過紐約昆士的唐人汗店沒有?資本主義都會講的是資本,沒有資本,民不聊生。」

「我早叫你去訪問龍夫人,不傷脾胃。」

「我思想也搞通了,這次回去,索性創情小說,還有,出幾本新詩集,說不定寫些武俠劇本,要不,就專門評論行家的作品。」

「你別見人挑擔不吃力。」程真笑。

「把你那篇特寫交給我。」

「我想換個筆名。」

「化什麼名都有人會把你認出來,程真,你一支筆早已定型,別小覷了它。」

傍晚花漸漸謝了。

劉群在一旁說︰「也許,這束花只是想感謝你把他寫得那麼好。」

程真微笑,「也許是。」

「如果你悶得真正呆不下去了,回來重作馮婦也好。」

「怎麼還跑得動。」

「可見你是上了岸了,再苦,岸上也無鯊魚。」

「劉群,精神別太緊張,退一步海闊天空,有人寫社交專欄也就過了一輩子,還不知多高興多有成就感。」

劉群唯唯喏喏,「多謝指教,多謝指教。」

「要不要到紅燈區觀光?」

「等我退休之後,我與你到南美洲去報道拉丁美洲國家的活動。」

程真十分悸動,「那你會潰瘍。」

「才不會,研究抗戰期間日軍暴行更痛苦。」

「呵,那個,那個會得腦癌。」

「日後你打算寫什麼?」

「寫情書。」

劉群「嗤」一聲笑出來。

第二天一早程真走了。」

飛機上鄰座空著,可是程真老是覺得一個穿深色西裝的人會隨時坐下來,一直忐忑不安,心神不寧,旅途並不寂寞。

程功到飛機場接她。

他問母親︰「你有沒有去盧浮爆?」

程真這才猛地想起,「啊,盧浮爆,我忘了。」

「可是你有逛街。」

「我買了兩只金色磨沙皮背包,咱們母女一人一只,對,董昕好嗎?」

「原來一直沒人替他洗衣服,我拿了他十件襯衫到洗衣店去。」

程真不語。

「你從不幫他洗襯衫?」

程真反問︰「我為什麼要幫他洗?你為什麼不問我的襯衫誰來洗?」

「可是,我記得你幫我洗過衣服。」

「那不同,你是我女兒,我愛你。」

小程功輕輕嘆口氣。

程真笑,「你同情心也太豐富了。」

「不不,昨日,我生母打電話到董則師那里找我。」

「有事嗎?」

「她問董則師借錢。」

「我這里有。」

「董則師已經支給她了。」

「要多少?」

「三萬港元。」

程真默然,區區小數也要開口,可見環境是真的差了,這種例子見得多,程真學會有日常思無日難,有得花的時候含蓄些,好過手緊時到處為著幾塊錢同人叩頭頓首。

程功困惑地問︰「她在過緊日子?」

「你放心,都會遍地黃金,她一定會有辦法。」

「那,豈非變成江湖混混?」程功仍然猶疑。

「你何處學來這種名詞。」

程功站在一輛吉普車前,掏出車匙。

程真一愣,「平治幾時出了吉普車?」

「叫G型,董則師新置,暫時借給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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