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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願望 第3頁

作者︰亦舒

「別說了,」怡和充滿感慨,「再說我要哭了。」

「來,穿衣化妝,出外吃飯,當是送給我的禮物。」

「老太太,不管你是誰,只要你肯常來陪我聊天,我就受用不盡。」

「說話倒是討人歡喜。」

等怡和換好衣服出來,老太已經離去。

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

這老太太到底是誰?

既然沒有惡意,懷著什麼目的?

怡和聳聳肩,出門去。

老太說她是許願者。

多麼可愛的身分。

偏偏怡和許下的兩個願望都已實現。

老太太的身分更加半幻半真。

坐在街車中,怡和心情平和愉快。

睡過一覺,精神來了,怡和決定痛痛快快的飽餐一頓,與同事好好聚一聚。

到達目的地,怡和一眼看到小王與太太站在一起迎賓,她放下心頭大石,小兩口子已經言歸T好,確是好消息。

她坐下與同事們玩撲克牌。

牌風正順,身後多了個人,「打這張。」

怡和的目的在乎娛樂,輸贏她無所謂,于是打出皇牌,結果贏了三注。

怡和轉過頭來多謝那個人,發覺他是她心儀已久的許志文君。

同事們起哄,「他倆聯合對付我們,我們還有得剩嗎,不玩了不玩了。」

怕和怕她的眼神出賣自己,連忙把牌推掉,站起來,搭訕說︰「不知什麼時候開席。」

「還有半個小時。」

「我們到酒吧那邊坐一會兒如何?」

許君並不反對,「我正想喝杯啤酒。」

太順利了。

怡和想,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她的?

怡和又想︰還沒有動用到第三個願望呢。

他給她一杯威士忌加冰。

「咦,你怎麼知道我喝這個?」

許志文微笑,「我打听過。’︰

一句這樣簡單的話,便使怡和心中暖洋洋。

那一頓晚飯他們坐在一起,散席時同事們已經把他們當作一對,眾人以為他倆故意趁這晚來公開關系,連怡和都不相信他們才剛剛開始。

約會就此開始。

完全有種相聚恨晚的感覺。

從這個時候開始,怡和沒有再見過那位老太太,她不再造訪,不再撥電話,她像是在空氣中消失了。

怡和非常想念她。

她還保留著第三個願望,不知有效期多久,倘若十二個月內不用作廢,損失太大。

她又不想胡亂應用,噫,好生躊躇。

但最近凡事順利,怡和並無苛求,怎麼許願?

三個月後,許志文把怡和帶回家見家人。

怡和先見過許伯、伯母。

飯後,志文說︰「我與你見我祖母。」

怡和有點意外。

「老人家茹素,不與我們吃飯,來。」

祖母住在大宅的閣樓上,另有佣人侍候。

她背著門坐椅子上。

好熟悉的背影︰小蚌子,銀絲發,怡和一時熱情月兌口而出︰「老太太。」

老太太轉過頭來,一臉慈祥的笑容︰「你就是我未來孫媳?」

怡和看仔細了,不禁有點失望,此老太不同彼老太,並非同一個人。

所有的老太都有點像,怡和親熱地坐近她,如果沒有與那一位相處過,肯定此刻沒有那麼自然。

怡和的身分差不多被決定下來,老祖母喜歡她到極點。

怡和沒有什麼要求了。

雖然每天下班過馬路,她都特別留意路面情況,但始終都沒有再看見那位老太太。

怡和一直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許志文,她怕他笑。

三個願望?

哪里有這種事。

都是巧合吧。

也許有一天,怡和會說︰我真心希望老太太你再出現一次,告訴世人,三個願望事實存在。

但,怡和又想,還是留著將來于要緊關頭用的好。

囈語

護士念出名字︰「夏荷生。」

一位中年斯文優雅穿西服的女士站起來走進程健文醫生的診室里去。

診室內光線柔和,看裝修,便知道程大夫是位心理醫生。

「夏荷生女士?」醫生的聲音非常親切和藹。

他是一位年輕人,穿格子襯衫,燈芯絨長褲,此刻雙手插在袋中,若果不說,真看不出他是位醫生,假使要憑他的外型猜他的職業,他更似一位大學講師。

那位太太答話︰「不,我是夏荷生的母親。」

醫生有點意外,「夏小姐本人呢?」

「大夫,我想先與你討論一下荷生的情況。」

「請說。」

夏太太閉上雙目嘆口氣,像是不知從何開始。

醫生耐心地等候。

餅一會兒,夏太太終于說︰「荷生是我惟一的女兒,我在四十三歲那一年才生下她,她今年剛滿二十歲。」

程健文欠欠身,不予插嘴,雖然他想說,夏太太保養得真好。

「因為年紀的距離,荷生與我相愛,但是沒有太大的溝通,她平日生活頗為寂寥,同齡朋友並不大多。」

程健文專注地聆听,身體微微傾向前。

夏太太心想,怪不得熟人都說程大夫是位好醫生,單是身體語言,已叫求診者放心。

她說下去︰「荷生染上這個怪習慣,已經有大半年。」

程醫生忍不住間︰「什麼怪習慣。」

「自言自語。」

醫生莞爾。

夏太太連忙說︰「醫生,我知道你想什麼,每一個人,包括你同我,在某些時候,都會自言自語,但荷生的情況,有點不一樣。」

程健文見夏太太分析得這樣合理,也有點佩服,他不動聲色,鼓勵她說下去︰「荷生怎麼樣?」

「她一個人坐在房中,同自己說話,一說可以整個小時。」

程健文內心惻然,太寂寞了,簡直是一種自閉

夏太太打開鱷魚皮包,「這是荷生的近照。」

程醫生接過照片,看到一個濃眉長睫大眼楮少女。

夏太太說下去︰「最近這一兩個月,情形更不對了。」

程醫生抬起頭來。

夏太太臉上露出恐懼的樣子,「荷生的自言自語,變為一種怪異的對白,我真不知該怎樣形容才好,她獨自坐在房中,卻會問︰‘這件衣服你喜歡嗎?’過一會兒,又會笑答︰‘好好好,領子開太低,我換掉它。’醫生,開頭我還不明白,過了好幾個星期,我才發覺,她是與一個人對話哪,那個人是一個隱形的人,你我都看不見。」

程健文听到這里,手臂上的寒毛忽然豎起。

他連忙說︰「夏太太,你先別多心,我慢慢分析給你听,這可能只是神經輕微分裂。」

「不能再拖了,醫生,我一定要你替她治療。」

夏太太說到這里,語氣充滿擔心。焦慮。害怕。

程健文連忙安慰她︰「夏太太,我相信荷主不是大問題,我能夠了解她的情況。」

得到醫生的保證,夏太太似安心許多。

「我叫荷生明天來。」

「好的,看護會替你約時間。」

程健文把夏太太送出診室。

第二天,夏荷生沒有出現,仍由夏太太上來,她把一卷錄音帶交給程醫生,便走了。

「荷生說她沒有病,不用看醫生。」

程健文把錄音帶放出來听。

開頭的時候,帶內充滿雜音,接著是一個女孩子哼歌的聲音,听得出她心情愉快,過一會兒,她開始說話。

——「母親一向有點專制,希望你不要介懷。」

夏太太說得對,房內好象真的不只一個人。

但這不稀奇,自言自語也可以采取鎊種方式體裁,像夏荷生這樣,一個人扮演許多角色,也很常見。

大都會生活緊張而寂寞,幾乎每個人都有些微的精神失常,不少人更患上妄想癥,自尊自大,歇斯底里,作為心理醫生,程健文見怪不怪。

他听下去。

「母親又叫我去看醫生,她以為我有精神病。」笑,「我不怪她,許多人都會誤會。」

餅一會兒,「什麼,屋內有錄音機?母親太過分了,為什麼傷害我們的總是我們最接近的人?看樣子我們要搬出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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