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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事故 第18頁

作者︰亦舒

日朗已經不耐煩。

她真慶幸她前任現任候任男朋友中,無一人如此閃縮躊躇。

「她在哪里?」

「她已經返家。」

王首文失神。

「請問我該怎麼回復她?」日朗提高聲線,幾乎呼喝。

「我……身不由己。」

「我如何同她聯絡?」日朗沉聲問。

「天秤座酒館。」

「什麼?」

「那里有他們的接頭人。」

日朗腦海中靈光一現,她完全明白了。

她走向辦公室門。

「請等等。」

日朗停住腳步,嘆口氣,轉過身子,「王首文,快樂是要靠你自己追求的。」

王首文的雙手顫抖。

日朗看著他搖搖頭。

「她可恨我?」

日朗沒好氣,「她沒那麼空。」

「我沒有忘記她。」

日朗攤攤手,剛想再指點他幾句,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年輕女子旁若無人走進來。

「王首文,你同誰在開會?」

那女子全身名貴衣飾,累累墜墜,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焦日朗。

日朗乘機說︰「我走了。」

王首文沒有勇氣留住她。

日朗緩步走出大堂,那位蘇思宏一直送她。

日朗在電梯口同他說︰「蘇先生,你請回。」

那位蘇先生輕輕補一句︰「那一位是王太太。」

日朗微笑著點點頭。

她有個地方要去,離開亞都大廈,她抄橫巷兜到天秤座酒館去。

她對這一區了如指掌,如魚得水,根本不會為任何人任何原因離開這里,假使遇到了異鄉人,恐怕焦日朗亦會負心。

天秤座已經開始營業。

日朗進去,坐在她最常坐的位置上。

酒保老莊笑嘻嘻趨向前來招呼她。

「焦小姐,午安。」

日朗重新打量他,「老莊,你我認識有多久了?」

老莊毫不猶疑地答︰「十年,那是一個十月,你剛自大學出來,找到第一份工作,你同我說,你要找一個好地方作休息室,你看中了小店。」

「好記性!」

老莊眨眨眼。

「老莊,這麼說來,你到我們這里,已經不止十年了?」

老莊一怔,隨即笑,「焦小姐,你知道我原來是南洋華僑。」

日朗冷冷看著他。

老莊心虛,掩著嘴,咳嗽一聲。

可幸他們雖非我族類,卻最善良不過。

「老莊,明人眼前不打暗話,你到底從哪里來?」

他支吾︰「蘇門答臘。」

「恐怕沒有那麼近吧,大抵還要遠一點兒呢。」

老莊沉不住氣,「焦小姐,你想說什麼,說吧。」

「老莊,你同晨曦同是天秤座來客吧?」

老莊沉默,雙手可是沒停止過操作,照樣調酒。

半晌,他咕噥︰「那晨曦……」

「總有拆穿的一天,不必怪她。」

老莊嘆口氣,看著日朗,「你打算怎麼辦?」

日朗一听,覺得老莊小覷了她,因而賭氣說︰「我要你教我冶金之術。」

老莊笑了。

「要不,隱身法也好,再不,七十二變,還有,長青不老亦我所欲。」

「我一樣都不會。」

日朗聳聳肩,「那就只好做個朋友了。」

「太便宜小人了。」他大喜。

「老莊,才來了十年,人類的劣點你倒學個足里足。」

他笑︰「適者生存嘛。」

「這里是你們的大本營?」

他不作答。

日朗也不便追問,只是說︰「晨曦托我辦的事,我已做妥,我見過王首文,他說他身不由己,你通知晨曦一聲,叫她好好讀書,為前程努力,將來一定找到更佳對象。」

半晌,老莊才說︰「謝謝你。」

日朗忽然伏到櫃台前,笑著說︰「老莊,晨曦美若天仙,你卻這般愚魯,原來天秤座的創造主如此重女輕男,怪不得晨曦要愛上地球人。」

「咄!」

「你放心,老莊,你的事,我絕口不提。」

老莊看到她眼楮里去,他相信她。

日朗笑道︰「為南洋干杯,我在汶萊、爪哇、新加坡均有朋友,南洋真正美麗。」

日朗怕老莊尷尬,轉身離去。

回到家,見電話錄音機上留著訊息。

「焦小姐,我是蘇思宏,王先生叫我找你。」

太遲了,現在人家已經回家。

在天文望遠鏡中,日朗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秤座呈四角形分布的四顆大星。

相信晨曦亦時時用儀器觀望地球。

在空中看地球是顆美麗蔚藍的星球,晨曦對它有特殊的感情。

這位留學生與心思復雜的地球人打交通,能夠全身而退,已經萬幸。

焦日朗放下望遠鏡。

日朗復蘇思宏,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人家也不過听差辦事,何必難為他。

一開口日朗便問︰「王首文是怎麼認識晨曦的?」

蘇思宏也把話直說︰「我打听過了,那位小姐曾到我們報館找資料,恰巧那天我東家也在該處。」

「嗯,有緣份。」

「可不是。」

看外型,也真是一對。

「王震亞夫婦不贊成他們在一起。」

「我相信這種故事一直會延伸到二十一至二十二世紀。」

「那位小姐無論如何不肯交待她的身世,王氏夫婦怕她來歷不明,將來會有麻煩。」

「王首文自己先退縮了。」

蘇思宏不出聲。

「他找我干什麼?」

「他只是想與焦小姐談談。」

「我不耐煩听他訴衷情,告訴他,是他自己的抉擇,往事已逝,不如努力建立幸福家庭。」

「是,焦小姐。」

日朗掛斷電話。

這時門鈴一響,岑介仁來了,他全身披褂,穿著禮服,分明要去赴會,不知何故,特地抽空上來。

開門見山,他問︰「王首文追求你?」永遠消息通靈。

原來是為這個,日朗反問︰「你投贊成抑或反對票?」

「他已婚,妻善妒,這還不算,財政權不在他手上。」

「噫,閣下反對。」

岑介仁焦急,「日朗,你好好的一個人——」

「你放心,那種人,我不看在眼內。」

岑介仁松口氣,「我走了。」

「不喝杯咖啡?」

「我女伴在車中等我,我們要去跳舞。」

日朗啼笑皆非。

岑介仁取餅外套,眯眯笑,「再見日朗。」

日朗只得說︰「玩得高興點。」

焦日朗知道他不會令她失望。

這一陣子,日朗休息得比較早。

早睡早起是個好習慣,但若非精力不夠,誰願意那麼乖。

日朗做了一個夢,夢中她睡在床上,起不來,耳畔听見絮絮的語聲,知道父親要搬出去了,那麼,母親也要走,「媽媽,」她掙扎地叫,「媽,」但是說什麼都起不來。母親一走,她怎麼辦,她還小,她不能沒有家。

終于日朗自床上滾到地下,大幅白色的窗幔卷到她身上纏住她,她看不見母親,「媽媽,」她一直叫,「媽媽。」

日朗終于醒了,她听到刺耳的電話鈴,要略事喘息,才能去接听,取起鬧鐘一看,是清晨三時。

「日朗,我在中區警署,煩你來保釋我。」

日朗不相信這是真的,「岑介仁?」

對方垂頭喪氣,「是。」聲音顫抖。

「我馬上找律師來。」

「我已經找了小林。」

「出了什麼事?」

「打架。」

「等我二十分鐘。」

日朗就是有這點好處,她連忙套上毛衣長褲,抓起支票車鑰匙,立刻飛車過海。

真沒想到警署夜市這麼熱鬧,各色人等擠得水泄不通。

看到岑介仁,日朗連忙走過去。

老岑左眼烏青,腫了起來,似一只鴿蛋。

他連忙握緊她的手,日朗一看律師小林已在辦交涉,放下心來。

「你打了誰?」

岑介仁呶呶嘴。

日朗朝那邊一看,呆住了,那人竟是王首文,人生何處不相逢,那王首文頰上中了一拳,一片淤紅,掛了彩。

日朗大惑不解,「為什麼?」

岑介仁不出聲,眼楮瞄一瞄前方。

日朗的視線追隨過去,呵,她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在接受警方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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