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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羅 第9頁

作者︰亦舒

「是嗎?」

  忽然說︰「不是每個小孩都喜歡過外國生活。」

比家華抬起頭來,這句話是說給誰听的?

他們兩夫妻都不出聲。

下午,  經過舊書房,看見繼母手拿一幅圖畫,站在梯架邊躊躇。

梯架是工人帶來漆油漆用的。一半牆壁已被漆成女乃白色,房間非常光亮。

比家華分明想把這張畫掛上去。

  看著她。

她笑著對  說︰「來看看我畫得怎麼樣?」

  有點兒意外,她還是個畫家?

「這是我大學期間的嗜好,後來專攻商管,把美術荒廢良久了。」

  接過那張水彩畫。是的,現在她是吳宅的女主人了,屋子里漸漸添增她的品味,她的物件。

  說︰「我幫你掛。」

「釘子已在牆上,今早工人鑿了半天。」

就是鑽牆聲音把  吵醒。

  伸出左腳踏上梯架。

「架子可牢靠?」谷家華問。

「沒問題。」

  攀到頂,打橫騎在上面,把畫掛釘上,「有沒有斜?」

「左角請移高兩公分。」

正在這時候,「 喇」一聲,梯架忽然倒下,  小小身體往左直角墮下來。

比家華本能地閃避危險,說時遲那時快,「轟」的一聲,  結結實實摔在地下,不能動彈。

比家華驚得呆了,一時間沒有反應。

吳豫生聞聲撲進房來,「  ,什麼事?」

他扶起女兒,  額角滲出豆大汗珠,一嘴的血。

「什麼地方痛?」

「手臂。」口齒都不清了。

「你別怕,我馬上送你進醫院。」

吳豫生用毯子裹起  ,取餅車匙。

比家華顫聲上前,「讓我來開車。」

吳豫生點點頭。

他坐在後座,打橫抱著  。

往醫院不過十分鐘路程,他們覺得十個鐘頭都駛不完。

比家華充滿內疚,急得落下淚來。

抱  入急癥室,醫生略作檢查,笑著對面色死灰的吳豫生說︰「她撞跌一顆犬齒,還有,左臂折斷,要打石膏,來,照了愛克斯光再說。」完全不當作一回事。

比家華松下一口氣,坐在長凳上抹汗。

  要在醫院住幾天。

兩夫妻經過一番折騰,已經憔悴不堪,甫步出醫院,在門口踫見陳曉非,她瞪他們一眼,連招呼都沒打,匆匆進去看  。

比家華疲乏地對丈夫道歉︰「對不起。」

吳豫生輕輕說︰「你亦是無心之失。」

「我不該叫她掛那幅圖畫,但我看她很想幫忙的樣子,不能拒絕她,總而言之,左右為難。」

「  沒事,你別多心。」

比家華深覺乏味。

「哪家孩子沒有意外。」

比家華胸口一陣悶,嘔吐起來。

回到家,剛想休息,陳曉非來敲門。

吳豫生說︰「我來應付她,你且休息。」

陳曉非進門來,當作自己家一樣,取了冰水喝,一邊抱怨姐夫。

「這是令媛的門牙,是恆齒,以後都長不回來,你們把她怎麼了,還有什麼粗工要叫她做的,我來替她可不可以?」

「曉非,你別誤會——」

「胳臂都斷了,有什麼誤會?」

比家華蒼白著臉走出來,「曉非,這是我們家之事。」

曉非見是她,怒火上升,指著她說︰「這個孩子不是你的產業,我隨時可以控告你虐兒!」

比家華分辯,「那是一宗意外。」

「你自己為什麼不爬梯子?」

「我懷了孕,不然我不會遲疑!」

陳曉非也是第一次听到這個消息,她沉默了。

餅一會兒她站起來說︰「  出院後到我家住,不要與我爭,她在這里已沒有地位。」

比家華怒道︰「原來是你一直灌輸她這種不正確訊息,怪不得。」

「好了好了,」吳豫生站在兩個女人當中,「大家都累極了,明天再說吧。」

他把曉非送到門口。

「曉非,你這一插手令我更加難做。」

「我迫不得已,豫生,那是我姐姐的孩子,我的親骨肉。」

「我們日後再討論  的去留問題。」

陳曉非在門口呆半晌,終于說︰「恭喜你,豫生,又要做父親了。」

吳豫生沉默。

陳曉非開門走了。

吳豫生走到書房去,看到妻子托著頭靜坐一角。

餅一會兒他道︰「誰說結婚是兩個人的事?才怪。」

比家華擠出一個笑容,「早知同居算了。」

本來沒有這個人,也太平無事,好好地過日子,忽然娶了媳婦,親友要求就不一樣,她要知書識禮會得做人,勤力生養,在家是個好妻子,在外又能獨當一面,稍有差錯,眾人便抱怨不已,像是被誰擋了財路似的……谷家華深覺滑稽。

吳豫生打一個呵欠。

「睡吧。」谷家華說。

這也是最好的辦法。

半夜,谷家華覺得胸口悶,她不想吐髒床,掙扎爬起,模著進洗手間,事後覺得口渴,便沿著走廊進廚房,托大沒有開燈,拿著杯冷開水出來,踩到不曉得什麼,腳一交叉,她整個人撲倒在地。

比家華覺得這一交摔得太重,渾身骨頭像是要迸散開來,眼前金星亂冒,她知道不妥,當時也不作聲,但覺心灰意冷,只顧咬牙關強自忍痛。

吳豫生與女佣同時奔出來開亮了燈。

他扶起妻子,「覺得怎麼樣?」

比家華手中猶自抓住玻璃杯不放,室內大放光明,她這才發覺踩到滑溜溜像蛇似的東西原來就是先頭放在  房里的地毯。

她顫聲間︰「誰把地毯拿出來放在這里的?」

女佣滿頭大汗,「不知道,我沒有動過它。」

吳豫生說︰「別理這些細節了,我送你進院觀察。」

比家華拉住他的手,「在你們家,沒有什麼是順利的吧,」她明白了,「運程好像被一股神秘力量控制。」

吳豫生不回答,扶起她。

中午時分陳曉非才接到壞消息,她听完了,放下電話,良久不語。

然後她斟出一杯酒,喝一大口,穿上外套,開車去探訪病人。

她帶著一大束彩色繽紛的花,推開病房門。

比家華躺在病床上正抽煙呢,見有人進來,怕是護士,罵她抽煙,急忙間想收起違禁品。

曉非連忙說︰「是我。」

比家華松一口氣。

曉非過去握住她的手,「別難過,有的是時間,生十個都可以。」

比家華低下頭,惆悵地說︰「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我支持你。」

比家華看著她,「  支持我嗎?」

曉非愣住。

「曉非,明人跟前不打暗話,我們都得看  的面色做人是不是?」

曉非強自鎮定,「你在說什麼,她就算倔強刁蠻點,此刻也躺在醫院里,你累了,心情又壞,才胡思亂想,我同你一樣,想做母親想得發瘋,我了解你的失望。」

比家華牽一牽嘴唇,剛想說話,一個看護推門進來,縮縮鼻子,聞到煙味,呱呱叫起來︰「誰,誰抽煙?」叉著腰,瞪著眼。

曉非連忙頂缸,「我,是我不好。」

「出去,你馬上出去。」

曉非對谷家華說︰「我明天再來。」

另一翼兒童病房里  的左臂已打了石膏,她的同學莫意長正羨慕與興奮地在石膏上簽名留念。

  看到阿姨,忙間︰「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一臉盼望天真,並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

曉非在床沿坐下,「  ,你繼母失去了她的胎兒。」

  一怔,「原來她懷孕?」

曉非點點頭。

  說︰「她沒有告訴我們,此刻她是否非常頹喪?」

「有一點兒。」

  也很懊惱,「快樂的人才比較好相處。」

「不要緊,出院你到我家來。」

莫意長根本不知道她們說什麼,就插嘴說︰「吳  不如到我家來住。」

她們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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