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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 第2頁

作者︰亦舒

只見他倆嘻嘻哈哈互相拍打一番,攬肩搭背地向荷生走來。

只听得那人笑著說︰「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夏荷生。」

荷生看清楚他的面孔,嚇一跳,連忙側過頭去。

「荷生,這才是烈火。」

烈火與荷生打一個照臉,也是一呆,言諾這愣小子太不會形容了,單憑他的言語,也太委屈夏荷生了。

當下他模一模胡髭,「都怕這個,難怪父親叫我剃掉它。」

言諾伸手搓一搓他鬈曲的長發,「可以梳辮子了,穴居人似的,嚇壞人。」

烈火笑著問︰「荷生,你來說句公道話。」

荷生看著他,「不是叫你烈瘋子嗎?」

烈火又著腰笑。荷生覺得他自頂至踵,外型上沒有些微缺點假疵,性格活潑熱情,難怪言諾說過,烈火在家中至受鐘愛。

忙著談笑,三人竟沒有發覺一輛黑色大轎車已靜靜停下,老司機下車笑道︰「烈先生請你們回屋里詳談。」

荷生好奇地回頭看。

大車子深色玻璃里隱隱有個人影,想必是烈家老爺了,沒想到一天之內就見齊烈家的人。

一雙炯炯的眼楮,在車內也正在打量夏荷生。

言諾與烈火各自把車駛開讓路。

老司機笑著同老板說︰「年輕人,不怕熱。」

荷生的白棉衫為汗所濕,胸前一搭V字汗印,額前碎發統統黏在額角與頸後。她站在一邊,看大車離去。

怎麼不怕熱,烈火目光中那點熾熱就叫她害怕。

烈火笑說︰「來,我們回屋里談。」

吉諾說︰「你問荷生可要看電影。」

烈火正要開口,一輛銀灰色高性能跑車俯沖下來,言諾連忙把荷生拉至懷中,雙雙避開。

荷生看著車尾,驚駭地說︰「這條私家路怎地這麼繁忙,難怪說馬路如虎口。」她輕輕推開言諾。

烈火說︰「那一定是烈風。」

吉諾點頭︰「我剛才見到他。」

烈火問︰「他為何而來?」

「我不方便問。」

荷生听在耳中,不用解釋也知道烈家弟兄並不和睦。

「屋里還有誰?」

「烈雲在家。」

「叫烈雲陪荷生去看電影好了,我有事同你研究。」

到這個時候,荷生「啊炳」一聲,開了腔,「烈火你听著,言諾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慫恿他撤下你,你已經夠幸運,你甭想丟下我與他單獨行動,我把話先說明白了以後大家好做,我不用你替我安排節目,言諾,我們照原定計劃。」

言諾大笑,「烈火,听見沒有,改天見啦。」他朝好友擺擺手。

荷生馬上仰起頭,向烈火做出一個勝利的樣子,挽著言諾的手上車。

烈火為之氣結,伸腳踢言諾的車子,力道甚大,車身一震。

荷生伸出頭去,「長毛!」她笑著罵他。

烈火被無數女孩子罵過千萬次,早就老皮老肉,可是夏荷生這兩個字,夾著伊銀鈴似的笑聲,卻在他耳畔索繞,歷久不散。

荷生松一口氣,同吉諾說︰「吁,那一家人。」

「你說得對,家父講過,烈家的人,有一股奇異的魅力,一旦與他們接觸,身不由主地受到吸引,真心想同他們交往。」

荷生不予置評。

吉諾說︰「你會喜歡烈火的。」

「啊,我並非不喜歡他。」

「你要把他當兄弟看待。」

「你倆真的那麼要好?」

「真的。」

荷生絞下了車窗,任由熱風吹進來。

一直到電影散場,她都沒有說過什麼。

那天晚上,她躺在自己的小臥室里。半夜,仿佛有熱風吹拂臉龐,又像有一個人,不停地用手撫模她的鬢腳。荷生迷惘地抬起頭來,看不清楚他是誰,但她肯定那不會是言諾,那手強壯而溫暖,荷生沒有拒絕。

天蒙亮時她醒來,靠在小床上,呆了半晌。

她撥電話給言諾。

言諾還沒有醒,听到女朋友的聲音,很愉快地說︰「我做夢看到你。」

奇怪,荷生想,她的夢境里,從來沒有言諾。

「今天我到烈家去,你要不要一起來?」

「不,」荷生說得很堅決,「你們玩好了。」

「我介紹烈雲給你認識。」

「不要,我不寂寞。」

「荷生,你好像很抗拒烈家的人。」

是的,荷生覺得他們危險,同性格這樣強的人,要維持一個安全距離,才能避開逼力。

「烈雲跟你們一起?」

吉諾誤會了,他笑著解釋,「她剛學走路我已經認識她,荷生,你不必多心。」

稍後荷生站在露台上,用手模一模心房,心不怕多,只怕它偏,切莫偏到腋下去才好。

言諾忘記這是荷生二十一歲生日。

去年認識小言的時候也是六月六日,圖書館里,他的書包同她的調錯了,他比她早發覺,因阻遲他替小孩子補習的時間,非常氣惱地追上來,一把搭住荷生的肩膀,大聲吆喝著「喂你等等,」荷生皺著眉頭轉頭去,說也奇怪,小言的火氣頓時消失,眼目如被貼上清涼劑,呆半晌,他說︰「還你書包。」

這傻小子結果沒去為任何人補課,他一直跟在荷生身後,亦步亦趨,她上公路車他也上,她下他也下,結果荷生打圓場︰「你是二年級的言諾吧?」他功課十分好,在校園薄有名氣,這趟派上用場。

他們到附近的飲冰室去坐下,他請她吃紅豆冰,而在稍後小言才懂得慶幸荷生不是動輒要坐大酒店咖啡廳的女孩子。

足足一年了,若沒有幾個考試支撐著,更不曉得日子是怎麼過去的。

自從小言在她身邊,好幾個科目的成績都突飛猛進,她相當倚賴他,每天通兩次電話,芝麻綠豆都報告一番,少女有時會為很小的事情生氣,小言有說不出的詫異,總是勸道︰「不要在乎別人說些什麼。」他的口頭禪是「管它呢」。

就在上個月,小言把她帶回去見過父母。

一進門就知道是一戶正經好人家,自置公寓打理得一塵不染,有一位老佣人管小言叫大官,做得一手好粵菜。

言太太是位愛打牌不理事的中年婦女,不講話也有點眉開眼笑的樣子。

她同荷生說︰「我們只有他一個孩子,年前房產跌價時他父親在山腰置了層小鮑寓,預備他成家用。年輕人都喜歡住那一帶,最要緊是清靜,交通不便也沒關系。」

荷生听得懂。

那是告訴他們,隨時可以注冊,不必等事業經濟基礎。

出來的時候小言說︰「他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荷生很愉快。

夏太太更加高興。

荷生在星期天一向有賴床的習慣。

夏太太探頭進房,「荷生,吉諾找你,他說二十分鐘後來接你。」

「不!」荷生月兌口叫出來。

夏太太莫名其妙,「吵架了?」她坐在女兒床沿,「這樣好的男孩子……你要愛惜他。」

荷生微笑,「你一直幫他。」

「因為他一直幫你呀。」

荷生到浴室掬起冷水洗臉。

「待你婚後我就到加拿大去跟你姨媽生活。」

「你現在就可以去,我早就能夠照顧自己。」

「唉,其實我是舍不得這個城市。」

男女老幼都不舍得,已經不是新聞。

忽然之間,樓下汽車喇叭聲大作。

「這是哪一家的阿飛?」夏太太探頭出窗。

夏家住老房子,沒有幾戶人家,只見好幾個屋主都在張望。

荷生心中有數。

夏太太訝異地說︰「荷生,你快來看,是小言同一個阿胡髭在一起,這是怎麼一回事?」

荷生笑,「所以呵母親,別把事情看得太簡單,言諾這小子也有另外一個面孔。」

「那野人是誰,一臉的毛不怕長痱子?」

荷生預備出門。

「小言怎麼會有那樣的朋友,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要小心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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