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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扉的信 第7頁

作者︰亦舒

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守丹一怔,誰,誰會在這個時候上門來?她們家早已沒有親友。

招蓮娜到門孔一張望,納悶道︰「他怎麼會來?」

門一開,守丹也奇,他怎麼會來。

那人正是羅倫斯洛。

守丹瞪著他。

而羅倫斯洛卻想︰破舊的公寓里居然會有這樣一雙亮晶晶的眼楮,堪稱陋室明娟。

招蓮娜說︰「我正想找你,又怕你叫秘書告訴我,你一整天都要開會,親自上門去呢,又沒有這個資格。」

洛君自顧自坐下來,也沒有人想到要斟一杯茶給他。

他也不介意。

半晌,他才說︰「蓮娜,我老板要請你吃飯。」

招蓮娜一怔,隔很久,她才說︰「啊,事情有轉機了。」

羅倫斯洛又說︰「是請你們母女。」

招蓮娜說︰「關守丹什麼事。」

「反正你上次也同她去。」

招蓮娜看著女兒,守丹點點頭。

羅倫斯洛取出一只信封,放在一邊,「買兩件衣裳。」

招蓮娜見他慷慨,打蛇隨棍上,「我們需要的,不止兩行頭。」

羅倫斯洛笑了。

守丹靠著牆,看著母親向不相干的男人敲竹杠,內心淒惶,曾幾何時,她向親兄弟求助,尚且汗顏,今日,已經練得老皮老肉。

羅倫斯洛從來不敢小窺女人,連忙掏出皮夾子,傾其所有,再加一句,「將來,別忘了在下。」

招蓮娜精神一振,「守丹,送洛先生出去。」

守丹送他下樓,實在忍不住,問他︰「你是怎麼認得家母的?」

羅倫斯笑笑,「我們曾是同事。」那是光明正大的事實。

「啊,後來呢?」

「後來我轉職,跟了現在的老板。」羅倫斯很坦白,「我追求過你母親,雙方覺得沒有可能,反而成了朋友。」

他對招蓮娜,算是不錯。

「你沒有與她發展下去,可是因為她有一個女兒?」

「不,也不因為她是寡婦,我倆都窮,我又好大喜功,不是結婚人才。」

能把自己看得這樣透徹,真是好事,非常難得,守丹笑了,羅倫斯洛不是沒有優點的。

「這些日子,你母親真過得很慘,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希望你原諒她。」

守丹又笑。

羅倫斯洛也有一個問題︰「守丹,是你特別愛笑,抑或我特別可笑?」

「不關你事。」守丹連忙收斂笑意,「我愛笑。」

羅倫斯嘆口氣,「笑我也不要緊,我越來越似個小丑。」

守丹不忍,拍拍他肩膀,「不,我認為你是個好人。」

洛君有意外之喜,「真的?」

守丹很認真,「一點不假。」

招蓮娜依然沒有去付房租。

「都快走運了,付什麼鬼房租,這幢爛公寓,愛住不住的。」

守丹要求母親讓她自己去挑衣裳。

招蓮娜似笑非笑地看著女兒,「上回那件晚裝有什麼不妥?錢,我有別的用途。」

守丹即時臉紅,她為自己的天真汗顏,誰說過那筆錢她有資格分一份?

她出過什麼力?人家一句笑言她就信以為真,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幸虧只是母親,要是在別人跟前出這種丑,真是不堪設想。

梁守丹沉著起來。

鞍約那夜,招蓮娜渾身粉紅色,打扮得十分年輕,守丹穿黑色,頓時像大了幾歲。

招蓮娜心情好,拉著守丹往鏡前站。「像不像兩姐妹?」

守丹沒吭聲。

她五官一點都不像母親,身材也高許多。

「車子來了,快,快,現在還不是遲到的時候。」

守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大不小,打扮襤褸,不禁黯然。

反正是母親的跟班,無所謂。

「心扉,幸虧見于新生的時候,都在學校里,穿著制服,我根本沒有像樣的外出服,想深一層,我根本沒有像樣的一個家,或是任何東西。」

「守丹,你覺得你這個人很像樣,已經足夠,你的朋友,心扉。」

招蓮娜一個勁兒催,「你頭發還沒梳好,鬢角毛毛,算了,算了,人家要見的不是你。」

上車子的時候,慢條斯理,又矜持起來。

來接她們的仍然是羅倫斯洛,他當然知道招蓮娜的脾氣,他向守丹笑,誰知守丹正向他笑。

他看出小女孩仍然穿著舊衣服。

招蓮娜把人力物力全副精神用在自己身上。

守丹滿以為她們又要到那幢大廈的閣樓去,但這次,車子越駛越遠,到了山之巔。

那所洋房,蹲在山頂,猶如鷹巢。

守丹仰起頭,看到一條迂迥的私家路。

母親說了她心中要說的話︰「阿洛,這世界真不公平,有人會如此享福,又有人會那樣吃苦。」

羅倫斯洛這人好不有趣,忽然說出一句成語︰「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守丹別轉面孔,偷偷地笑。

她的笑靨反映在車窗上,被洛君看得一清二楚。

洛君又一次覺得羞愧,低下了頭。

第三章

車子緩緩停下來。

一下車,就有一陣雷雨風撲上來,招蓮娜連忙伸手去按頭發。

守丹梳著一條馬尾巴,一無所懼,任由勁風撲面。

招蓮娜似笑非笑同洛君說︰「你今夜不用回避?」

羅倫斯很有自信︰「老板談生意時,總讓我坐一旁。」

這次守丹想笑而沒笑。

這次守丹覺得悲哀。

做傍友就是做傍友,也是一種營生,但何必為主人賞一個笑臉而雀躍如此,奴性太重了。

他的老板可能沒叫他那麼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他自發自願。

包加叫人難堪。

「心扉,是什麼叫一個人變得那麼卑下呢?他為何不少吃一點少穿一點,搬到較小的地方去住?」

「守丹,他沒看到自己可悲的樣子,或是,他不願意看見,人們的眼楮有時最會欺騙自己,他們永遠只看到他們要看的東西。」

大門打開了,寬敞的大理石大堂並沒有像電影布景那樣垂著大水晶燈。

守丹看不到燈光來源,天花板上沒有頂燈,光線不知從何而來,柔和地灑遍地板,連招蓮娜臉上那刻板濃妝都變得輕軟,效果奇佳。

陳設非常簡單,同金壁輝煌扯不上關系,招蓮娜詫異道︰「奇怪,沙發椅子全不配對,何故?」

羅倫斯洛答︰「這是最新的名家設計,每種只做一件,全部手工。」

招蓮娜慨嘆︰「錢作怪。」

「噓。」

于是大家都噤聲。

守丹好奇,主人家為什麼還不出來迎接?

守丹認得那名管家先生,看樣子倒是蠻辛苦的,需來回地跑,一個人理好幾頭家。

只見他同羅倫斯洛說︰「侯先生就回來。」

這個時候,守丹才知道,洛某的老板,姓侯。

避家這時向守丹點點頭,守丹也禮貌地向他笑笑,那管家有點受寵若驚。

洛某問︰「趕得及回來嗎?」

避家答︰「還未到八點半,侯先生說回得來便一定回來。」

招蓮娜問︰「他自什麼地方回來?」

避家答︰「紐約。」

守丹沒想到那麼遠,有點意外。

正在這時候,管家如一只獵犬似豎起耳朵,「到了。」

守丹什麼都沒听到,那管家已匆匆迎出去。

這些時候,守丹一直站著,雙手結在背後,看牆上掛的幾幅版畫。

她認得是畢加索的和平鴿與斗牛圖。

有人進來了。

羅倫斯洛「霍」一聲筆挺站起,畢恭畢敬,猶如朝見皇上,就差沒半跪在地。守丹不禁輕輕搖頭。

只見一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匆匆入內,管家亦步亦趨尾隨身後。

守丹沒想到侯老板那麼年輕,她滿以為他有五六十歲,可是眼前出現的人只有三十余。

他有點憔悴有點倦,示意羅倫斯洛上前听令,他在他耳畔吩咐幾句,匆匆朝招蓮娜頜首,接著抬頭張望,似在找人,一眼看到守丹,腳步停留一下,隨即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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