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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緣 第10頁

作者︰亦舒

他笑,「還是過一天算一天的好。」

「那當然。」

「之洋你言語多麼智慧。」

之洋嚇一跳,「我?」她從來沒想過會有人如此欣賞她。

「是呀,我直覺你會是一位益友。」

之洋但笑不語。

李梅竺看看表,「我要趕課。」

「那我們就此話別。」

李梅竺不以為意,他大概認為到商管科一問就可以找到林之洋其人。

倒是之洋有點依依不舍,「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他揮揮手走開。

之洋看著他的背影。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女同學氣呼呼追上來問之洋︰「請問商管系課室在何處?」

之洋與她一照臉,十分驚喜,一句「時珍」差點兒叫出口來。

太像了,簡直是時珍的印子!

這是誰?莫非是——這麼說來,時珍是她的印子才對。

之洋怔怔看著她。

那女孩子笑了,「我叫婁嘉敏,商管科新生。」

是,是她了,之洋想起時珍說過母親姓婁,之洋記得清楚,因為那是一個十分偏僻的姓氏。

之洋指一指,「課室在那邊。」

「謝謝。」婁嘉敏連忙趕去。

連小跑步的姿勢都像時珍。

之洋想,會不會是李梅竺到商管科去找林之洋,因而認識了婁嘉敏?

這麼說來,林之洋竟成為撮合他們這一對的中間人。

所以人際關系真是千絲萬縷,而緣分之玄妙,也盡在不言中。

林之洋的任務已經完成,她該回到自己的時間與空間去了。

之洋往校園另一頭走去。

腳步越來越快,漸漸走入樹林,耳畔听見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一應,絆了一跤,跌倒在地,可是不痛,爬起來,睜開眼楮,發覺時珍正瞪著她。

「時珍!」

「之洋,你怎麼不等我?」

「你忽然去應門,我這邊身不由己。」

「你到什麼地方去了?可有隨著孫悟空去大鬧天宮?」

「沒有那麼精彩啦。」

「去了何處?」

之洋反問︰「是誰按鈴?」

「一名推銷員。」

「現在還有這門營生嗎?」

時珍答︰「最近經濟不景氣,該行業又復古重興。」

「推銷的是什麼?」

「忘情藥。」

「什麼?」

「我見他談吐不俗,替他買了十瓶。」

之洋大笑,「如果真有效,一粒足夠,何用那麼多?」

「人家跑江湖混飯吃,自然有不得已難言之隱,何苦去拆穿他。」

時珍就是這點可愛。

「拿來看看。」

之洋打開瓶,取出那些朱紅色藥丸,放到鼻端嗅一嗅,便往嘴里送。

時珍看著她。「我以為你早就忘了。」

「忘得越徹底越好。」

「會不會連我倆的友情也一並忘掉?」

「不會啦,你放心,這藥不是真的。」

兩個女孩子嘻哈絕倒。

君子可以欺其方,話題岔開了。時珍竟不再追究之洋去了何處。

之洋忽然想起問︰「時珍,你父母可算恩愛?」

「我記憶中他倆相敬如賓。」

「是同學嗎?」

「同校,不同系。」

丙然。

「有照片看嗎?」

「家母去世後照片全給父親收藏起來。」

之洋「啊」地一聲。

「不過我房內有一張三人合照。」

時珍帶之洋到她臥室,取出一張小小彩色合照。

在那張照片內,時珍只得六七歲大,已經長得與母親一個模樣。

「你說,時珍,假使我們可以認識年輕時的父母,該多有趣。」

時珍微笑,「之洋,宇宙靠時間維系秩序,一失時效,先後調錯,則天下大亂,子女又怎麼可以往回走去與年輕時的父母做朋友?」

之洋點點,「你說得是。」

時珍溫和地說︰「我早說過,這機器不是一條時光隧道,而是造夢工場。」

「多謝提點。」

「你剛才見到什麼人?」

「年輕時的李梅竺教授。」

時珍一怔,「啊,你經歷的一定是他的日記部分。」

「是,我也那麼猜想。」

「必定是他特別懷念的一件事或是一個人。」

之洋抬起頭想一想,「是他與未婚妻分手那一天。」

誰曉得時珍笑了,「那是瑤瑤阿姨,他們訂過婚。」

之洋大感意外,「他們仍有來往?」

「爸與瑤姨自小是好朋友,雖然分手,卻沒有斷絕來往,後來升華到兄妹那樣和睦。」

之洋動容,「的確難得。」

時珍承認,「需要兩個人詞樣大方。」

之洋更正,「不,三個人,令堂吉是小氣亦不可。」

「對,家母亦有功勞。」

「這位瑤姨仍然健在嗎?」

「不知多風騷,共結了四次婚,這次,她說,無論如何是最後一次了。」

之洋有點兒向往,「每次,她都戀愛嗎?」

「嗯,看到對方,聲音都會馬上嬌俏起來,可惜,總是要對方百分百遷就她。」

「她仍然漂亮?」

「非常好看,我記得母親曾經說過,瑤姨是不老山人。」

「得天獨厚。」

「可是她沒有子女,有時情緒欠佳,會對我說︰‘時珍,差一點點,你就是我的孩子,’但是她沒有耐心,不適合自己帶孩子,又不舍得把幼兒交給保姆,故一直躊躇,很快生理時間已過,已不能生育。」

「科學那麼昌明,總有辦法。」

「她好似已經放棄了那個念頭。」

之洋想起來,「對了,當我的思維在別處游覽之際,我的身體處于怎麼樣一種狀態?」

「像熟睡一樣。」

「外表絲毫看不出來?」

「有時,略略有點兒表情,像嬰兒熟睡,忽爾微笑,忽爾皺眉,一時又靜止。」

「歷時多久?」

「從夢到醒,三五分鐘而已。」

「唉,大夢誰先覺。」

「有古人夢見自己一生,從一無所有到榮華富貴,到最後失勢潦倒,也不過是煮熟一頓黃粱的時間。」

之洋問︰「後來此君怎麼樣了?」

「醒來之後,好像有所覺悟,回家去了,逍遙自在,不知多好。」

「讓我們也都回家去吧。」

時珍勸︰「之洋,古人回家可耕種過日,我們現代都會人可做什麼好?」

「可成日做夢。」

「我就是怕你這種頹廢的論調。」

「時珍,你總是勸我振作。」

「當然,有什麼差池,怎麼對得起曾國峰。」

「對不起誰?」之洋大奇。

「曾某人呀,他看不起你,你就滿足他不成。」

之洋笑,「好像是不可以。」

「所以。」

「可是,一時間又怎麼揚眉吐氣呢。」

「不急于一時,每天生活得好一點兒,日子有功,他終于會看得見。」

之洋低下頭,「即使我生活得好,也不是為著要給某一撮人看。」

時珍答︰「講得再正確沒有,生活得好,是一種享受。」

「這是真的,名利雙收,理想的伴侶,豐富的物質,都一定叫人精神愉快。」

「之洋,我希望你在夢中學到哲理。」

「有,怎麼沒有,失意難免,每一個人都得忍受逆境。」

「听上去很老套。」

「事實如此。」

「終日待在實驗室不好,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這時,電話響了,時珍笑,「才談到瑤姨,這回她就來找,我且去應付她。」

之洋一個人打量實驗室四周。

有一扇門,之洋見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請勿打擾」四字。

之洋的脾氣同一般人並無不同,好奇戰勝一切,越是叫她不要動,她越是想動。

她伸手去推門,門並無鎖上,輕輕退開。

罷想張望,時珍已經回來,「那是一間小小休息室。」

時珍大方地打開門給之洋看。

只見房內只有一只茶幾與一張長沙發。

「一切都那麼簡潔,教授好似不大講究生活享受。」

「是,他的確是那樣一個人。」

「他可思念你母親?」

「他不大說。」

「大概全放在心里。」

「讓我們出去吧,瑤姨約我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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