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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女 第22頁

作者︰亦舒

餅很久,她才說︰「我想找個房子,搬我媽媽出來。」

「很好,我很贊成。我盡快會請司徒律師替你辦。」

「你真的肯?」

「我答應的事情當然要做。」

老李比我還快一步,他已經把崔露露的房子買來,打算租給我,簡直沒想到他手腳那麼快。

「這個時候買房子?」我答他,「時候不大對吧。」

「很便宜,你喜歡的話就同我租。」

「我只租幾個月,講明在先。」我說︰「等那孩子生下來,你可以把地方轉讓給銀女,她家里有人需要。」

「那我就不客氣,到時從中賺一筆。」

「何必把話說得那麼不堪,你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司徒笑道。

我與銀女收拾一下,搬入新居,朱碼著實忙了幾天。

銀女喜歡這新地方不得了,常常說願意一輩子留在這間屋子里。

我說︰「銀女,當你生下孩子,屋子就送給你,把你母親與妹妹接來住。」

她喜歡得落下淚來,與前些時判若兩人。懷著孩子的女人會壞到什麼地方去?她有顯著的轉變。

她問我︰「是你送我的?這麼貴,你有這麼多錢?」

「我……父母有。」

「為什麼?為一個同你不相干的孩子?」她問。

我不知如何作答。

最大的難關仿佛都已經度過,我樂觀地守著銀女過日子。

老李說我同銀女象是發生了真感情。

我很理智說︰「在這一段日子內,當然是真的,她依靠我,對她好,她身子不便,無處可去,只有我一個人在她身旁,當然相依為命。」

司徒說︰「為了做得比較逼真,博取她更大的信任,陳先生要在她面前立房契約。」

我抬起頭,「這是完全不必要的。」有點訝異。

司徒無奈,「我也這麼對他們說,但是老人固執起來,簡直不可藥救,他們還要求再見銀女。」

我沉默下來。

司徒用力吸著煙斗,煙絲燃燒發出「茲茲」的聲音。

我悲哀地問︰「他們可是不相信我?」

司徒說︰「我也很難過,他們叫我設法把銀女接到陳宅去。」

老李忍不住炸起來,「不相信無邁?為他們陳家做了這麼多,竟不相信她?」

「他們怕無邁會有私心。」

「私心?」老李嘿嘿嘿地笑起來,聲音中有無限蒼涼,「有私心到今日方施展出來?」

我茫然,低下頭。

「我盡量安慰他們,十五年的相處,他們也知道無邁為人。」

老李一直替我抱不平,「知道?恐怕不甚了了吧。」

司徒看我一眼,對老李說︰「問問無邁的意思。」

老李說︰「把王銀女還給他們,刀也挨過,氣也受過,孩子生下來,又不姓林,與無邁有什麼好處。」

司徒不出聲,老李氣鼓鼓,屋子里一片難堪的靜默。

餅很久我說︰「不是我霸住銀女,實在是兩位老人家不明白,銀女不是他們能夠控制的。」

老李說︰「讓他們去嘗嘗滋味不更好。」

「我只怕功虧一簣。」

「教訓教訓他們也好。」

我不禁笑起來,「那開頭我何必惹這種麻煩?」

「開頭你不知老人會這麼陰險。」

餅一會兒我說︰「他們也是為著保護自己。」

「真小心過度,」司徒說︰「無邁,我看你想法子安排下,讓老人多見銀女。」

我問︰「他們到底怎麼想?是不是認為我生不出孩子,故此拿著銀女來要脅他們?」

司徒抽著煙斗,不語。

我嘆息一聲。

「我替你們約在後天。」司徒說︰「大家吃頓飯,互相了解一番。」

老李說︰「有什麼好了解的!」

司徒大大的詫異,「老李,你怎麼了,最近你象換了個人似的,急躁輕浮,唯恐天下不亂,只剩三個月的時間,到時無邁沉冤立即昭雪,水落石出,小不忍則大亂,你干嗎在一旁嚷嚷?」

老李氣呼呼地自口袋中掏出手帕抹汗。

我感激地看著這個可愛的人。

我省得,他為我不值到頂點,沸騰起來。

我說︰「權且忍一忍。」

老李無奈說︰「無邁,你要當心,銀女是個鬼靈精。」

「我會得小心服侍她。」

老手︰「你怎麼做得到?」

「把她當女兒。」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兒!」

「很難說。」我微笑,「運氣可以更壞。」

司徒忽然問︰「季大夫呢,這個傻大個兒老在你身邊打 哨,怎麼一轉眼不見人?」

我漲紅面孔,「司徒你真是以熟賣熟的。」

他們離開之後,我暗自算一算,真有一段日子沒見到季康,應該通個消息,朋友與朋友,可以做的也不過是這些,因此把電話接到醫院去。

他精神很好,聲音很愉快,「無邁,是你?」

我放下心來。

「有事找我?」他仍然殷勤地問。

「不,問候一下。很忙?」

「比較忙,慕容放假,同孩子們到英國度假,你又不在,環境是比較差一點。」

「很久沒見面。」

「我隨時可以出來。」

「不不不想,」我不想引起他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那麼忙……」我住咀,因為自覺太虛偽。

不知怎地,他這次卻沒听出來,仍一貫的愉快,「那好,我們再約時間。」對白分明可以在這里完美結束。

我沒有掛電話,平時他總有許多情要傾訴,我一時間沒醒會過來,過一會兒才說︰「啊?好,再約。」

這時候他又不好意思起來,忙尋話題︰「對了,那個女孩子,還住在你家?」

「你指銀女?」

「是的,她還听話嗎?」

我本來有許多話要同他說,但忽然覺得季康的語氣非常敷衍,說不下去。

「有機會慢慢告訴你。」

「那好,再見。」他掛上電話。

我拿著話筒呆半晌。

奇怪,他怎麼如此冷淡?忙瘋啦。

銀女問我︰「那是誰?」

「一個朋友。」我終于放下話筒。

她撫模著月復部坐下來。

使我安慰的是,她並沒有予人有大月復便便的遲鈍感覺。

「腿腫,面孔也腫。」她向我抱怨。

我盡可能溫柔地說,「那是必然現象。」

「眼困,很餓。」她又說。

真難為她,我坐到她身邊去。

她打個呵欠,「可是以後,我也會懷念這一段日子,畢竟你對我那麼好,我在此地算是享福。」

銀女說出這麼有頭緒的話來,我聳然動容,撫模著她的短發。

「我並沒有對你好。」

「有時候覺得生下孩子後,會舍不得離開你。」銀女說︰「你本事真大,什麼都擺得平。」

我笑出來,「你說什麼?你年輕,不懂得什是麼有本事的女人,我這個人……很平常。」

她說下去︰「那日我在花園閑蕩,看到隔壁的太太抱著個極細小的嬰兒,小心翼翼,那小孩緊閉著眼楮,象只小動物……,我妹妹幼時,我又背又抱又喂,卻一點不覺他們可愛,為什麼?」

我無法回答。

棒很久我說︰「那時環境惡劣。」

「是呀,」她說︰「大家都要穿沒穿,要吃沒吃,媽媽又咯血,時好時壞,那些男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換了面孔身材,卻一副德性,于是又多一個妹妹,又吵架又打鬧,我們都沒有好日子過。」

「所以你離家出走。」我點點頭。

「不走也沒辦法,根本沒有地方睡覺,只得一間房間,入黑在走廊里打地鋪。」

「錢呢?」我問。

「什麼錢?根本沒有賺錢的人。」

那個美女,她母親,她應該有收入。

「就算有,也到不了我們的手。」銀女冷笑。

兩個人又靜默下來。

窗外下著面筋粗的雨。

「在老屋里,人疊人,一共八戶人家,住著大大小小四十多個人,一下這樣的雨,一股惡臭,陰溝里的穢物全泡出來。」她厭憎地說︰「一生一世不要回到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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