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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姐妹 第19頁

作者︰亦舒

描紅在他們身後說︰「溫室嬌娃,不堪一擊。」

第八章

人不吃苦是不會長大的,這次台青能夠避開戰場,不用目睹父母互相殘殺,應當慶幸。

台青散心返來,雙眼如核桃般腫,全身水份象都已經涌到面孔上,花容大為褪色。

她對尹白說︰「紀敦木說他永遠陪我,天涯海角,在所不計。」

呵這樣說來,小紀倒是真心的。

台青又說︰「現在我只剩下姐姐你同他了。」

「胡說,你爹媽永遠是你爹媽。」

「等他們鬧完這一場,我已經三十歲。」

三十歲,對年輕女孩來說,三十歲是人類年齡的極限,活過那個年紀,應同化石差不多,連冰淇淋都沒有資格吃了。

看樣子台青與小紀確有緣份,不是發生這件事故,紀君還得盲目兜圈,此刻台青傷心欲絕,精神渙散,造就了紀君。

晚上,台青蜷縮在床上,猶如一只小小白老鼠,描紅過去同她說︰「人生在世,焉能不見生離死別,我老實同你說,本來我有一個哥哥,在那個十年,患染肝炎,得不到醫治,沒能活下來,你這一點小小打擊,算是什麼呢。」

台青一時沒有說話,但漸漸伸直了身子,恢復正常姿勢。

餅兩天尹白收到了回信,從文萊寄來。

信用英文寫︰「我也是沈小姐,但已經同一位區先生結婚,」看到這里,尹白太息,哎呀,已經變成魚眼楮了,緣何急急嫁人?她讀下去︰「收到你們消息,十分興奮,以後切記繼續聯絡,我父母問候你們的父母,寄上近照若干,我今年二十七歲,應是你們老大姐,沈翡翠字。」

尹白心頭一熱,趕緊把信派司給台青與描紅。

照片中的沈翡翠臉容豐滿,抱著一個可愛的女嬰,尹白叫「嘩,原來我們已經做了阿姨長遠了。」

沈翡翠在族譜上圈出她的位置,她是尹白大表伯的女兒,另外注著︰家父在汶萊鎮天然氣公司任工程師,區君是他下屬。

另一張照片是闔家在鎮上回教寺院門口拍攝。

沈太太說︰「看樣子生活過得很好。」

「是呀,太祖公在天之靈應深感快慰。」

沈氏夫婦笑了。

由描紅回了信。

這幾個月,描紅的進步與收獲最大,現在她每天學打字,這種技巧,只需要專心注時間下去練,沒有不成的,三兩個星期就運鍵如飛,倒顯得尹白外行,她一向沒練成指法,只用頭三只手指。

尹白當然盼描紅青出于藍,青勝于藍。

信寫好了交尹白過目,文法有點別扭,但並沒有錯,尹白不喜改動人家的原稿,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風格,改來改去,誰曉得會不會改掉一個莎士比亞。

台青過來伸手要求看描紅的作品,尹白覺得這種良性競爭無可厚非,便交給台青。

台青早已不敢小視描紅,卻還詫異這封信的水準奇高,描紅把外文控制得十分到家,字里行間,流露著豐富真摯的感情,更令台青佩服。

台青沒有宣之于口,嘴里淡淡的說︰「沒有英文,不知如何傳達訊息。」

尹白笑,「翡翠懂得簽名,已經很不錯了。」

描紅指著那個中文名字也笑,「看,用涂改液更正過的,開頭她把羽同非兩個部位調亂了。」

尹白說︰「還是咱們三個最幸福,我們懂得書寫閱讀,我們能看中文小說,會唱中文歌。」

台青想起一年暑假,她母親那邊的親戚把孩子自美國帶回探親,叫孩子去參加中文補習班,那小潑皮不肯去,跳上沙發,用外語號叫︰「我不是中國人,我不要學中文!」台青有撲上去給那小子一巴掌的沖動。

但是他說得對,他的確早已不是中國人,他生活在美利堅合眾國紐約州紐約市,持該國發出之護照。

那小子是美國人。

他對中文沒有興趣,誰也拿他沒奈何。

尹白見台青沉思,怕她鑽牛角尖,便岔開話題︰「我盼望其他那幾位姐姐速速自動獻身呢。」

那邊女佣說︰「小姐的電話。」

三位沈小姐齊齊轉過頭去。

女俯尷尬,忙補上一句︰「是大小姐。」

尹白知道是韓明生找。

韓君同︰「不用上班的生涯肯定賽過神仙?」

尹白答︰「我發覺天堂與地獄之別在乎需不需要工作。」

「太夸張了。」

「你怎麼解釋玩一整天都不累,而往往一想到工作就垮下來?」

「懶惰。」

尹白笑。

韓明生抱怨︰「我看不足你。」

尹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過一刻說︰「我們家忙得不得了,裝箱公司下午上來打價。」

「對,」韓明生幽默的接上去︰「水喉需要修理,金魚缸破了,妹妹的心情欠佳,大門口的電燈泡待換,所以你都不能抽空見我。」

尹白微笑,自這一刻開始,她知道韓明生已經代替了先頭那個人的位置。

「也罷,」韓君說︰「到達彼岸也許我們有更多的私人時間。」

「不一定呵,瓷盤會漏水,後院有草待剪,妹妹有功課請教我,父母要與我逛街。」

韓明生的一顆心落了實,這番話有點打情罵俏的意味,可見兩人的感情有進展。

尹白悄悄說︰「你都不送花給我。」

「我是情願把錢省下買一幢寬敞點房子的人,尹白,你不嫌我太過實際吧。」

尹白答︰「我也已經到達懂得欣賞務實的年紀了。」

韓明生在那頭十分感動,沉默良久,才嗒一聲放下電話。

尹白抬起頭來,發覺描紅滿心歡喜地看著她。

小紅有小紅表示感情的方式。

「笑什麼?」尹白問。

「高興呀。」

「高興些什麼?」

「恭喜姐姐找到談得來的朋友。」

這話一點漏洞也沒有,尹白只得微笑說︰「多謝關心。」

尹白很能辦事,裝箱公司漫天討價,她來個著地還錢,細細斟介。

一個下午就這樣消磨掉,最後洽義好搬運日期,大功告成。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接觸的大大小小事情多了,尹白自比妹妹們老練。

傍晚,台青共撥十四次電話到台北沈宅皆無人接听。

每次響三分鐘,訊號自動截斷。

台青似打了敗仗一樣。

到底發生什麼事,家里難道連佣人司機都已經遣散?

台青恨不得飛回去查個究竟,但是心里知道,即使人在台北,也挽回不了什麼。

也許父親一直忍到她離家才發作,就是不欲她作目擊證人。

半小時後,放棄通話,台青額上布滿汗珠,只得走出露台吹風。

案親婚變,獨自改變了她整個人生觀,台青希望這種事萬萬不要發生在她身上。

尹白問台青可要看戲。

台青搖搖頭。

她絲毫不喜港產電影,它們泰半粗俗喧嘩到不堪接受地步,描紅卻剛剛相反,認為可以自影片學習港風,一有機會便跑電影院。

看情形,她們三人當中,描紅最適應新環境。

她們還是出去逛街了,在上海或台北,入夜後人走街上,總有看到自己影子的時候,在香港卻不,燈火燦爛輝煌到統共看不到黑影,除非走到極遠極遠的郊外去,但那里也許已經不是港境。

尹白告訴妹妹,這樣的夜市,在任何都會都屬少見。

變得累了,自然不再去想東想西,回到家,揉一揉酸軟的大腿小腿,淋浴後上床休息。

每一個晚上,她們都擬一個問題互相討論。

是夜題目︰最希望得到什麼。

台青再直接沒有︰「我知道沒有可能,但望父母和好如初。」要到失去才知道當初擁有是何等矜貴。

描紅說︰「學業有成,找到工作,把父母接出來,雖然我知道他們一定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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