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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 第19頁

作者︰亦舒

他心平氣和的說︰「是呀,沒有人比我們的關系更重要,所以你要小心,希望我們繼續友好。」

小王口才挺厲害。

「來,看看這一輯透明片。」

「是什麼?」

「來看。」

我亮燈,把透明片放燈箱上。

咦,主角是動物,拍出小貓各式各樣趣怪的樣子。

「你童心大發?」我問。

「可不可以用?」

「外國早已有了。」

「那麼看看這一輯。」

我們再研究。

是次題材更有趣,是銀行區大雨傍沱中年輕職業女性上班時狼狽模樣。

「好極了,這輯是專業水準,我們用。」

「真的?」他大悅。

我抬起頭來,「這是誰拍的?」

「毛毛。」

「誰?」

「毛毛。」

我倒呆住,沒想到找她拍照找不到,反而用了她拍的照片。

小王興奮的說︰「我鼓勵她拍攝城市小景,譬如說沙灘風光,校院一角,午餐記趣等等。」

「由你來拍,豈非更好?」

「不,由她清新的眼光捕捉鏡頭,更加理想。」

「說得是好,一個月一輯,稿費從優。」

真是意外收獲。

「但是,長得那麼漂亮,不做幕前豈非可惜?」

「人各有志。」

「好,好,好。」我舉起雙手投降。

到此為止,不能再緊逼。

我再看那些照片,真把白領女的苦處勾出來,在大雨中,傘與傘打架的有,搶車子搭的有,混身濕的也有,衣著名貴,化妝精致,都敵不過一場雨,辛苦。

我得親筆為她寫說明。

那麼年輕那麼好看,又肯動腦筋,上天待毛毛真不薄。

但是,我什麼時候才有機會真正認識這個女孩子中.

嘉露自巴黎回來,到雜志社探訪我們。

漂亮女郎多數沒心肝,她是例外。

我問︰「賽納河無恙乎。」

她不回答,只走到毛毛的照片前去,訝異的問︰「這是誰?」

我想一想,只得說︰「我們的攝影師。」

「攝影師?」嘉露不置信,「這如果是攝影師,我們還怎麼擔任模特兒?」

「信不信由你。」

「我想見見她。」

「她不喜見人。」

「你看,」嘉露很感慨,「越是丑八怪越是愛出鋒頭,真正的美女躲還來不及。」

我微笑。

「群眾買下名人的青春與天賦,利用他們到盡頭,然後棄置他們。做普通人最好,付出小小代價,愛看誰就有誰。」

「這是巴黎給你的哲理?」

「可以說是。」嘉露笑了,「記住,有機會介紹這位小姐給我認識。」

她留下小禮物,離開。

殘酷的小王仍把他的高徒收得密密。

她每個月都托小王交照片上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所選之題材非常受讀者歡迎,一年後,她已經成為本刊台柱之一。

又是大暑天,又令人奄奄一息,又是一頭大汗的日子,懂得享受的小王他遠赴北歐歇暑去。都說干藝術的怎麼怎麼窮,那不過是閣下學藝不精,你看小王,任何一級的董事處長老板還不及他,每天工作三小時,一星期五天,一年十個月,生活優悠,做著他深愛的工作,老實說,不付他酬勞他也愛干,何況收入豐富。

這小子。

大家都沒想到毛毛會打電話上來。

她說︰「截稿的時間到了吧。」好,有責任感。

「我過來拿。」瞧,不用急,再度見面機會終于來臨,不由得有點緊張。

「下午我自己上來。」她笑。

噯,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沒有架子,早美成習慣,何用耿耿于懷。

整間雜志社沸騰起來。大伙嚴陣以待,要看清楚她,最令人開心的是混賬小王不在本市。

毛毛于下午三時蒞臨。

大家一看見她,全體呆住,鴉雀無聲。

當然由于她的美貌,但我們也看到她肋下的拐杖。

她左腿比右腿約短了六公分。

啊水落石出。

我是第一個恢復常態的人,熱誠的迎上去,招呼她坐下,其他同事也相繼過來閑談。

面孔上都不露出來,心中卻都絞痛。

好,小王,原諒你,算你。

不過,我說過要發掘她,就一定要做到,即使不能做模特兒,也能做攝影師。

我請她到編輯室坐下,把她過去的作品同她討論一番,指點一二,又計劃將來的題材。

她很感激,澄清的黑眼珠全神灌注看著我,我心中告訴自己︰一定要更加痛惜她。

小王也這樣想吧,所以如珠如寶似看守她。

稍後我差公司的司機送她返家。

同事們圍上來,嘖嘖稱奇。

我揚手,「讓她靜靜做一個幕後工作者,永遠不要成為名人,」我停一停,「她的作品可以成名,但人就不必。」

這里面具有極大的分別的。

小王渡假回來,上來開門見山︰「真相大白?」

我點點頭,「何必相瞞,我們都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膚淺的是我,覺得她需要額外保護。」

「也難怪,真像件落胎瓷。」我長長嘆息。

「她是本刊最年輕的攝影師?」

「絕對。」

我與小王緊緊握手,「一定要把她訓練成才。」

他也說︰「一定。」

我們計劃明年讓她嘗試拍彩色內頁。

後年可以拍封面。

同事

陳曉非在星期一清晨甫睜開雙眼,就知道這不是她的日子。

大雨。

她頭痛。

必需要在九點半之前抵達大豐實業公共關系組見工。

她申吟一聲,掙扎下床。

辛苦得她說︰「我一定要死了。」只要能夠再躺回床上,繼續睡它十個八個鐘頭,曉非在所不計。

但找工作實在是太重要的事,她運用僅有的意志力,把面孔埋進冷水里。

這次見工不會成功。

以她目前這種精神狀況,喝一杯茶都不會成功。

她拉出前年見工時穿過一次的套裝。

差兩年而已,曉非的感覺像是已經老了十年。

兩年前她剛自大學出來,雄心萬丈,精力無窮,考進工作崗位,勢如破竹,節節取勝,不消一年,便成為老板的愛將。

她可以不眠不休,連日連夜趕計劃,曾經不止一次听到同事贊嘆「年輕真好」。

而且她遇見了楊耀。

靶情與事業同時起步得如此理想,真是幸運。

楊躍是電腦部主管得力助手,比曉非大三歲,未婚,英俊,風趣,有一雙靈活不羈的眼楮。

是他主動來約曉非。

在這之前,傳說他女伴甚多,但從來未曾試過對同事表示有意思。

辦公室羅曼史可免則免,曉非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懂得守則。

但是他令她笑,他使她高興,她不願放棄這樣的機會,不消三個月,兩人的關系使相當公開,成為一對。

這是曉非最愉快的一個夏天。

往往下了班,約了楊躍一起去游泳,跟著吃燭光晚餐、跳舞,到深夜才回家,還要洗頭淋浴,上床時天已魚肚白,一瞌眼鬧鐘便響,立刻要出門上班。

但曉非不以為苦。

整個夏季都這樣渡過。

也只有她才吃得消熱度如許高的戀情。

秋季來臨,楊躍對她,也如氣溫,慢慢淡冷。

一星期只撥出三四天給她,周末,他說,他要陪伴自新澤西來的叔父。

四個周末之後,楊躍的叔父還沒有走,曉非已經起了疑心。

她不願意相信事情起了變化。

她要沉著應付,裝作若無其有。

但楊躍很快連續失蹤三五七天不等,連電話都沒有一個。

以往他有事沒事都撥內線給曉非,說些傻話,像「我想你」,「只想听听你的聲音」,往往使曉非迷惘中有說不盡的喜樂。

這一定是戀愛,毫無疑問。

曉非渴望得到更多。

但事實告訴她,楊躍已經轉了方向。

她約他出來,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你可以對我清心直說。」

楊躍避開她的目光,「我想冷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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