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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的夢 第10頁

作者︰亦舒

基莉沉吟半晌,抬起頭想清楚,點點頭,「可以,我有克魯格香檳。」

儲新歡欣,一如求婚已被接納。

他又握住她的手。

基莉的公寓比他的略小,方向甚佳,背山面海。

儲新進屋第一件事便是伏到客廳的窗前去。

咦,這個窗,看不見他的家。

他又走進她的書房。

這扇窗,更不對了,只看到小鮑園。

他又找到臥室去。

睡房的窗,位置更偏,對著山坡。

儲新呆住。

他怔怔坐下來。

這證明無論從哪個角度,吳儲新都可不能自他書房的鏡中反映看到基莉。

可是,他明明在鏡子里見過她。

這時,基莉走進來,詫異的說︰「你在這里。」

儲新說︰「基莉,原來我的家看不到你的家。」

基莉笑,「一前一後,當然看不見。」

「可是,如果有一面鏡子反折──」

「鏡子看到的,我們肉眼也看得見。」

「不一定,」儲新說︰「潛水艇的潛水望鏡就可以看到肉眼看不到的景象。」

「潛望鏡有兩面鏡子。」基莉提醒他。

他只得一面。

而且已經打破。

這時他听得基莉說︰「今天天氣真好,且到客廳來坐。」

那個下午,吳儲新向她求婚,她答應了。

儲新听見她說好該剎那,別轉了瞼,淚盈于睫。

她也是。

他們旅行結婚。

女佣仍然一星期上吳家三次敞清潔工作。

她嘀咕︰「地方整潔多了,吳太太是好妻子。」

書房外有一面鏡子,水晶框,十萬華麗別致。

女佣听吳太太問︰「鏡子干嗎放這里?」

吳先生答︰「看你呀。」

「放這里,哪里看得到我?」

「從前看得見,這面鏡子不行,看不見。」

吳太大笑,「我不知道你說些什麼。」

「不重要了,讓它擱那里吧。」

「吳儲新,你的怪脾氣不止一點點呢。」

吳儲新馬上抬起頭,作狼號聲。

女佣搖搖頭,笑著退出。

吳先生是個好人,上次打爛他書桌上的鏡子,賠出去的一百大元,他並不肯收,而且,也沒有責怪她。

不是每個東家都有這樣的雅量。

這樣的好人,是該娶到好妻子。

那個男人與那封信

梁太太一早已經把房間收拾干淨,專等女兒寶熙回來度假,同時又督促佣人做了幾個清淡可口的菜,忙得團團轉。

梁先生與司機早已去了飛機場,梁太太猶自不放心,每隔一陣子便打手提電話問個究竟。

寶熙已有兩年沒回家了。

梁太太只得飛過去倫敦看女兒,每次回來,均同親友抱怨吃不消,「那種鬼地方!日日天昏地暗下雨,住久了,想自殺。」

但是寶貝女兒卻喜歡那個陰暗潮濕的霧都,奈何。

今年春節,她總算肯回家了。

一听得門鈴聲,梁太太便撲將出去。

見到女兒,連忙握住手。

寶熙笑著叫聲媽,月兌衣除鞋,接著洗把瞼,喝一大碗桂圓湯,然後打個哈欠,回到自己房間,倒頭便睡。

梁先生笑說︰「放肆。」

梁太太嘆口氣︰「女孩子也不過這幾年流金歲月,老大之後,嫁了人,又得做事業,待生下孩子,更加豬狗不如。」

「大悲觀了。」

「嫁得好不好,不是我同你可以控制,父母的寶貝,到了夫家,也不過是賤媳。」

「寶熙一歲開始你就這麼擔心。」

「我說的是實話。」

「你放松點好不好。」

梁太太笑容又回來,「寶熙氣色真好。」

「可不是,難怪人說,美媽生美女。」

梁太太笑說︰「啐!」

其實寶熙並沒有睡著。

她仰著面孔看牢天花板沉思,能夠回到自己家來真好,有娘家的女孩子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這張單人床她自十四歲便已擁有,熟悉而溫馨,躺在上面,又像回到少女時代。

寶熙一直覺得自己幸福,家境小康,父母鐘愛,她的前半生過得無憂無慮。

童年時,寶熙不小心摔了一跤,便是梁家的大事。

受了什麼委屈,梁爸總是微青著臉去替她出頭。

她的生活順利,豐足,可說是沒有瑕疵。

只有一點陰影。

寶熙嘆口氣。

事過情遷,還去討論它作甚。

可是思維不受控制,加油絲般鑽人腦袋。

是那個男人。

她渾身不自在地翻一個身。

「寶熙,你的電話。」

是母親的聲音。

「誰?」

「文珠表姐。」

寶熙明知文珠遲早會找她,但是忍不住打個突,勉強地應,「我在房里听。」

梁太太絲毫沒注意到女兒臉色與聲音已變。

她當然也不會知道,寶熙兩年不回家,就是為著避這個文珠表姐。

這時寶熙打醒精神,咳嗽一聲,清清喉嚨︰「表姐,長遠不見。」

「喲,你還記得我們嗎?」

「天天記著呢。」這倒是真話。

「你且休息,明天我們出來喝茶好好談。」文珠仍然那樣識趣溫婉,善解人意。

「一言為定。」

梁太太進來,「文珠說什麼?」

「約好明天見。」

「這個孩子,難為她了,」梁太太嘆口氣,「她的事,你知道吧。」

「你好像提過。」

「文珠婚姻不如意。」

「媽,婚姻不愉快是很普通的事,婚姻愉快才難得呢。」

梁太太不語。

「況且,文珠手頭上有點錢,不會吃苦,你放心。」

「可是,她多寂寞。」

「媽媽,我也寂寞呀,人生本來孤寂。」

「好好,難為你看得開。」

「文珠還有小女兒作伴,生活不難打發。」

「你們新派人另有一套見解,不同你說了。」

真的,殷文珠大可學城里其他名媛,隍7d一片時裝店,搞幾個慈善舞會,同時看看有什麼更好的對象。

「可是,」梁太太轉過身子來,「那個人,問文珠要錢呢。」

「媽媽,」寶熙不得不再一次安慰母親︰「朋友尚且有通財之義,給得起給,給不起撥三條九,無所謂。」

「咄!」梁太太出去了。

母親一走,寶熙的臉就掛下來了。

文珠在兩年前忽忽結婚,希望不是因為她梁寶熙的關系。

話該怎麼說呢。

這件事,是寶熙心頭上的一條刺,是她生活中的陰影。

她用手捧著頭。

往事如塵那樣,紛紛落在她心頭上,成為一樁樁細節。

那一年,她才十七歲。

文珠比她大四年,二十一。

文珠在中學畢業後曾經到美國加州讀過一年書,功課一向不算出色的她不喜留學生涯,打退堂鼓,回家過完暑假沒有再回去,成日游蕩。

苞著一班中年太太喝喝茶,逛逛街,很快便是一年,寶熙還挺羨慕文珠那種生活。

她問父親︰「爸,要是我學表姐,你怎麼說?」

「爸爸巴不得你留在爸爸身邊天天陪著爸爸,可是什麼都不做,一個人會悶的。」

看,回答得多技巧。

第二年暑假,梁先生鼓勵女兒學打球。

「出身汗,不知多愉快。」

教練是梁先生手下一個年輕人,剛剛讀完管理科碩士回來,聰敏勤力,梁先生十分欣賞他。

寶熙興奮地說︰「叫文珠也一起學。」

「你自己先學兩課再說。」梁爸很有深意。

那人一出現,寶熙已明白父親的意思。

他是那種英俊得令女孩子臉紅的青年。

他叫王兆基。

也就是文首提到的那個男子。

天真的梁寶熙馬上傾心了。

人且是父親介紹的,更不必有任何顧忌。

不到一個月,就有親友看見寶熙與她的網球教練手拉手進出。

還有些更親密的動作,只不過時代不一樣了,眾人不願做好事之徒,所以略去不提。

少女談戀爰,毫無保留。

現在寶熙想起來,只覺好笑。

要到出來留學,眼界大開,才知道,像王兆基那樣的人才,是很多很多的。

但是十七歲那年,王兆基的一舉一動,都足以影響她一整天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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