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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世情緣 第22頁

作者︰亦舒

「見鬼!」我嘀。

「消息是白冰透露的,水玲瓏正在考慮。」

「三流的宣傳。」我道︰「聰明如白冰,怎麼會采用。」

「不是宣傳,歐洲有一個古堡,將撥歸水玲瓏名下,有一百零一個房間哩。」他對花邊消息如數家珍︰「只要水玲瓏答應。」

「她不會答應。」

「為什麼,做王妃呢,不管大國小柄,總是風光,何況,王子風度翩翩。」他夸張地「唉!」了一聲,我仿佛嗅到濃濃的煙味,透過話筒而來。

他說︰「你喜歡在夢中做人,我無話好說。」

我道︰「無人比我清醒。」我的愛情、我的事業,皆有明確的目標。我告訴老沈羅省設置分店的事,他連聲恭喜,然後,繼續他的挖苦︰

「開幕的時候,請你傾慕的王妃剪采。」

「呸!」我收了線。到買了花,連同禮物,直往白府。

說要找水玲瓏,意外地,沒有遇到留難,上午還在電話里說他不在。

在客廳里,我等著。

鮮花散發清香。我心情愉快。

良久,未見芳蹤。

第九章

佣人再來致歉︰「白小姐請段先生稍候。」我模模鼻子︰「我是來找水玲瓏小姐。」佣人點頭︰兩位小姐在樓上。

我抬頭,二樓靜寂,她們在房里化裝?

一個普通的客人罷了。呷一口茶,靜靜的候著佳人。

一陣輕微的人聲從樓上傳來。

我站起。

佣人由內堂出,對我說︰「段先生要不要用糕點?」

我失笑,我不是來用糕點的;不過,仍得禮貌的說︰「謝謝。」兩位小姐在樓上商議些什麼?我對佣人說︰「陳小姐呢?她在不在?我可不可見她?」佣人猶未答腔,一把鶯聲︰

「到底訪誰而來?」

白冰正盈盈下樓。

不是水玲瓏。

她來到面前,伸出手,我與之相握,她徐徐坐下,臉帶笑容︰「久違了,段先生。」

我替她的香煙點了火,說︰「白小姐風采依然。」吐一口煙,白冰在佣人放下香茶後,揮手把她支開,交疊著腿,望著我︰「找水玲瓏?如果她不在,就不來探我了?」

「當然不,只怕白小姐太忙。」我道。目光投在樓上,二樓沒有人。

「我打過電話,」我道︰「府上的人說水玲瓏不在。」

「但你還是來了。」

「我相信她在,適才,府上的佣人也說她在,請問,她什麼時候可以見我?」

白冰笑一笑,氣定神閑的拿起杯子,呷著茶。

不曉得為什麼,我有一種被耍的感覺,她愈若無其事,我愈覺受愚弄。到底她的經理人身份,包括了些什麼?是否包括干預水玲瓏的人身自由?

我知道,水玲瓏是想見我的。

只是白冰在作梗。

何必呢?我嘆氣,她又不是不知道那種滋味,我想起她偷望沈禮時候的神情,心中既笑又氣。

「請水玲瓏下來,好嗎?」我道。

「她又不是沒腿,要下樓,還要人請?」白冰望著我︰「她知道你來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一定下來。」我抬頭︰「也許,怕白小姐不高興。」

「我為什麼不高興,你是什麼人,你以為自己很重要嗎?」白冰也不生氣,一直保持笑容,這個女人真厲害。

我真想跑上樓見她。

白冰似乎看出我的心事,道︰「跑進女士香閨,是不禮貌的。」

「那我等,」我把目光收回,泛起笑容︰

「等她下樓。」

「很多人都說渴望見她,很多人都表示傾慕,段先生,你是千萬個說過同樣的話的人中的一位。」

「我是真心的。」

「別人說一定假意嗎?」

「真心或假意不必由你來決定吧?」

「你們都崇拜水玲瓏,你們之間有何分別?她為什麼要對你特別垂青?」白冰說︰「都在擾亂她的生活罷了,說一聲傾慕太容易了,相信了的人,卻須有承受痛苦、被欺騙的準備。

白冰的哲學太復雜,我搖頭︰「你傾慕水玲瓏什麼?」

「她的美麗與智慧。」

白冰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笑得雙肩微抖,待笑完了。她捺熄煙蒂,看著我,眼里盡是嘲弄。

「這是我的感覺。」別人怎樣輕視,並不影響我。

「這些感覺,因何而來?」

「她的談吐,她的舉止,她如此優雅。不必說她的美麗,她的美麗人人可見,她是一個難得的女人。」

平凡普通的女人隨處可見。

自作聰明的女人總嫌太多。

唯有她,認識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的方位,冷眼觀世情,不打多余話。

愛上她不是沒有原因的。

白冰如何能明白?

這個戰斗力強的女人。

水玲瓏是她的皇牌,她的名,她的利,她成功的標志。

她不會輕易讓她溜走。

她眼中嘲弄神色更顯。

向白冰解釋我的感情,不啻對牛彈琴,她不懂。現在可明白沈禮的抉擇,他不肯臣服于她,她更不會臣服于他。

在江湖打過滾的人,總有他的道理。

我低聲說︰「白小姐,我是否可以見到想見的人?」

她臉色驟變︰「誰在阻止?」

吸一口氣,我道︰「水玲瓏沒有下樓。」

「這又與我何干?」她站起,臉有慍色,說︰「把我看成什麼了。有本事的,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來,沒本事回家早睡早起去,推在人家實上干什麼。」

說著,白冰扭著腰肢走進內室,余下我,對著捧來的大束鮮花,好不尷尬。

水玲瓏,怎麼還不出來見我?

望著二樓的梯級,我有跑上去的沖動。佣人來換茶,對我說︰「段先生,水玲瓏小姐恐怕不會下來了。你還等不等?」

我氣結,故意朗聲道︰「我會等,一直等!」

佣人退過一旁。

我抬頭,望著樓上,心上人不在。佣人以為我欲登樓,忙道︰「不方便。」回頭,玻璃門外的花園,綠草如茵,遠遠搖著,我起來,輕輕拉開玻璃門,佣人笑著說︰「園子的花,開得頗好。」我點頭,走到花園。

轉到屋後,花園把屋子圍著,佣人沒有跟出來,我認得這里,屋後有一扇門。某夜,陳從門里走進去,我听到她上樓梯的聲音。

到那扇門前,我伸手一推。

門開了。

探頭內望,一道旋形的梯級向上。隱隱約約的,我听到音樂,細碎、熟悉,哪是從一只的手表里傳出來的。我認得那聲音,那首樂曲「西敏寺」。

心頭一苦。

陳在上面。她在撥弄著購自我店子的古表,這只輾轉來到敝店的音樂古表,有清脆的音樂。小小的百音琴,與表內的機件的操作混為一體,有它獨特而悅耳的音調。

我如受呼喚,緩緩踏上樓梯。

梯回旋而上,一彎、兩彎之後,一條短短走廊。我循琴音走去,前面有兩個房間,往前走,手按攔桿,赫然發覺,身在二樓長廊上,往下看,正是剛才的客廳。佣人已經走開了,我吸一氣,她大概想不到,我從後園迂回地來到這兒。

我也想不到。

原以為是另一個地方,陳獨自居住之年。看來,她也是和水玲瓏在一起,驀地,一個模糊的意念在腦中升起,這個意念是什麼?一下子卻又組織不起來。

琴音仍在叮咚。

我辨別聲音發出的房間,以手指,在門上輕叩。沒有回響,音樂反復鳴奏,單調而不斷。

棒著門,我仍听到同一組樂曲。

半傾,我再叩門,輕輕按著門柄,意外地,門柄被旋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窗前的輕紗,迎風飄揚,窗紗下,地毯下,地毯上,坐了一個人,抑膝,低頭,望著面前的物事;如許出神。

頭發披散一肩,圈圈鬈鬈的秀發。

她並未留意,身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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