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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世情緣 第10頁

作者︰亦舒

「你的手表,不是她送的嗎?」

「我的手表多的是,你說哪一只?」

「用這張紙包裝的——」

「好。」她微笑,把身畔的小盒子打開,抽出幾張紙,天!都是敝店的招紙。

「閣下生意興隆。」

我失笑︰「冰姐的朋友識貨。」

「還有其他事嗎?」

我望望花園,以為接近成功的事,如今又告吹了。

「想探知水玲瓏的事,自己找她去。」斂了笑容,「從我身上打听,恐怕會失望。奇怪的是,沈禮由得你這樣做,他應該知道,在我身上入手,準不成功。「

我無言。

「有本事的。」冰姐咬咬唇︰「叫他自己來。」

我依戀的目光仍留在園子里。夕陽西沉,世界瓖上一層金色,忽然我有一種悠悠、茫茫的感覺。

「想心事?」她道︰「你不像那種人。」

「規定哪種人會想心事,哪種人不?」

「段先生,你眉宇開朗,眼神清澈,臉不見風霜,一個空白的人,有何心事可想。」

我一怔,竟有人用空白形容我。

「也是令人羨慕的,無風無浪,不亂世途險陰。」不知怎地,我覺得她在諷刺我︰「甚至感情,段先生,你愛過嗎?」

我想答「愛過」,但又說不上來,與那些女生們,算不算戀愛?不!戀愛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這樣的。看沈禮,除卻巫山不是雲,說他痴嗎?他曾愛過。看張彥,堅持「不肯再著這道兒」,笑他傻嗎?他的刻骨經歷,終身不能忘記。而我,我有什麼?

沉淪,自有沉淪的樂趣。

我垂下頭來。

他們確曾生活過,與他們相比,我擁有什麼?事業,誰的事業不成功?

我有點懊惱,白冰的目光,透澈地在我臉上掃過。

居然有緬典。

這不是一貫的我。

白冰從容地一笑,站起來送客。

別過她,車子已在等候。

有點像斗敗的公雞,我茫然地上自己的車,把車繞著白府,轉了一圈,非常不甘心地,駛離淺水灣。

晚上,老沈的電話來了,我沒有接听,電話錄音機同時傳出隻果的聲音。我懶閑無緒的賴在沙發上,任時光過去。

電視迄自發出聲浪,主人無心理會。

受了什麼蠱惑呢?

影像飛速在轉,金光霞彩的大廳中,有一雙麗人。

我受誰所惑?

從未如此瀉氣過。

驀地,螢幕上我看到她。畫面上冉冉如仙的女子,傲然、睨視。呀!水玲瓏,她與香水,香水襯托不了她的神秘,她的迷惑來自何方?

我心頭一痛。不,那不是水玲瓏,不是仙子是白冰,白冰才是血肉,她借了另一女子的軀體,笑傲人間。

水玲瓏的一顰一笑源自白冰,世上根本沒有水玲瓏,她只是一個代名詞,真正的鬼惑,在她的主人身上。

水玲瓏的影像消失了,白冰的情韻散于四周溢滿我心。

我知道自己為誰所惑。

段君段君,一個聲音在呼喚,在催促。我跳起,披衣,取餅車子,豁出去吧!風馳電掣,直到白家。四周寂靜,白家的大門不為沒預約的人而開。

深夜了。

車子來到後園,我認得路,那天,分明有人在這里進去。

找那扇門是很容易的。

但,後園的門也不會為陌生人而開。

站在門外,企望園內樹影,有一個小小等待︰她,會不會再出現在這時?

那夜,偷偷從後園來去的女子。

今夜,她——

我閃過一旁。

她回來了,計程車在後門停下,她匆匆下車,掠一掠頭發,看著計程車遠去,左右張望,輕輕的,用鎖匙把後門打開。

我上前。

她吃驚。

「你?」圓滾滾的眼楮驚惶訝異。

我友善地招呼︰「陳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她的臉色一下子煞白。

「我不瀉露你的行蹤便是。」

她的手微微發抖。

她這樣子來去,顯然是不欲屋內的人知道,我柔聲說︰「決計不說出去。」

她驚得流下淚來。

事情那麼嚴重?她像犯了天條的叛徒,待宣判命運,驚慌惶恐,手足無措。我于心不忍,快快道出來意︰「只想見白冰。

一雙妙目淚汪汪。

「白冰不喜歡你外出?」我想我是猜對了︰「不會揭穿你的秘密,只想你給我幫忙。」

她扶著門的手猶在微顫。

蹦起勇氣,我坦白︰「很想再見白冰,但她無意見我。請告訴我,如何可以接近她,她的生活習慣,她獨處的時刻,她的喜惡。」

緩緩的,她以手彈去臉上淚痕,月色下,神情楚楚。

我尷尬的笑了笑︰「是冒昧了,但,請給予援助。」

她的聲音細細︰「為什麼要知道?」

為什麼?我心苦笑。我已著魔。

她眼里寫滿問號。

「我喜歡她——」這個女子面前,我竟有不必隱瞞的感覺。

淺淺的,我看到一抹笑容。

「你會幫助我嗎?」

她重新轉動門鎖,默默的,點了頭。背著我,聲音仍是細細︰「我們互守著秘密。」

「當然。」

「有空,我自會來找你。」

「明天,明天好不好?你把白冰的事全都告訴我。」

「明天不成。」她的背影向著我,說︰「兩天後,我會來。」入了花園,轉身,把門關好,一剎的目光接觸,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來了。

站在門外,竟有點迷惘——我沒有把心情的變化告訴老沈,他只關心是否完成工作,這個曾經滄海的老友,除了事業還是事業,倒是張彥,也許尚可一談。

對了,張彥,他是白冰的朋友。

可否向他打听多一點?

白冰。我心神俱醉,受了牽引。

可惜,找不到張彥。

張某忙著就診,有看不完的病人,做不完的手術,留了話,久久不覆機,電話來了,問明︰「沒有要事,」匆匆︰「改日再談。」

病人比我更需要他。

我開始神思惘惘。等候姓陳的到來,她可以帶給我白冰的資料,我計劃如何在白冰出現的場合制造「偶遇」。

這兩天真難過。

短短的日子世界仿佛有翻天覆地的轉變,輕前尖銳灑月兌的段君,變得敏感而憂愁——我模模鼻子,這是作繭自縛,這叫非理性行為——什麼時候,我這樣取笑過張某?我失笑。

最好的醫生,醫不了忐忑的心情,如塵緩撞,我無法安寧。

隻果在喋喋︰「表哥,你就不理我。」沈禮沒有陪她,還是她不要他陪,我實無心理會。一顆心,只系住在那個人身上。

企望供資料的人早點來。

第五章

我只能苦笑。

這天,接近打烊的時候,沈禮來了,看到我,哇啦啦地說︰「還認為閣下失蹤了。」

在辦公室,人未坐定,便嘖嘖連聲︰「段君,你逃避。」

我支著頸,看他。

他一掌推開我的手,道︰「支頤、托助,活像一個大姑娘,你干什麼了。」

我交疊著手,挨著椅背,不作聲,我不暴利該說什麼,告訴他還是不告訴他?太為難了。

沈禮望著我,斗頃,失笑道︰「劫數終于來臨。」

是誰說的呢?男人的心事不會向男人傾訴。此刻,算是深刻的體驗。但我知道,我不告訴老沈我心情變化的原因,是因為——白冰無意間對他流露的關注,她重視他。她沒有說出口,但無法掩飾的神色出賣了她,我竟然在意了。

「水玲瓏,那女郎是誰?」

「想到哪兒去了。」

「我是過來的人。」他掏出煙,自顧自的抽起來,我默然,靜看他吐出的煙冉冉飄去。下班的時候到了,職員陸續離開。老沈嘆一口氣,道︰「這是一個尷尬時刻,如果知道你戀愛,斷不會把重任交與,現在找另一個,難矣。「

「我會把任務完成。」

「你已心神不在。」他皺著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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