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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 第22頁

作者︰亦舒

知芸但覺氣氛無比詭秘,但強自鎮定。

只听得馮太太輕而輳的聲音說︰「很好,很好,你戴著我的胸針。」

知芸只得點點頭。

她看到馮太太的輪廓了,灰白頭發,小小的面孔,穿著襲黑衣,並不像重病之人。

馮太太又說︰「我很高興。」

知芸努力維持微笑。

「季渝,他都跟你講清楚了吧……」

馮太太忽然咳嗽起來。

知芸欠一欠身。

馮太太用一塊手帕捂住嘴巴,過一會兒低聲說︰「我沒事。」

知芸握著手。

「季渝說,你的聲音也像我。」

知芸只得開口,「不知道是不是。」

「像極了,」馮太太牽牽嘴角,「我遇見季渝時,卻已經老大。」

知芸說︰「我不認為如此,那正是一個人最華麗的歲月。」

「是嗎,你們這一代的想法是勇敢清新的。」

知芸微笑。

「季渝是一個好人。」

「我知道。」

「他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子好好愛他。」

知芸低下頭。

「我很固執,我一定要見過你才放心,我怕他在我去後,孤獨到老。」馮太太嘆息一聲。

知芸難以相信,在今時今日,竟還有這樣的故事存在。

這個時候,馮太太再度劇咳起來。

外頭的人听見了。

看護與馮季渝一起推門進來。

他們去扶住馮太太。

知芸站起來,這次會面,到此為止。

馮太太傳奇的一生,恐怕也差不多了。

知芸獨自走下樓去,在原位上等。

不一會兒,馮季渝也下來了。

他斟了杯雪萊酒,喝一口,轉身同知芸說︰「謝謝你。」聲音相當平靜。

知芸雙目有點濡濕。

「你可以走了,司機在外頭等你。」馮季渝說。

知芸凝視他。

「去吧,你是自由身。」他溫和的說。

知芸仍然沒有動身。

馮季渝又說︰「放心,你的畫會逐漸升值,我對你的栽培斷不會血本無歸。」

知芸太感激他,不由自主過去,擁抱他,把臉埋在他胸口一會兒。

馮季渝嘆口氣。

知芸放開手,走到那道染色玻璃大門前,拉開它。

天空中有海鷗旋轉低飛,空氣中帶海鹽的清新。

司機一看見她,立刻打開車門。

知芸拉拉衣襟。

她觸模到那枚胸針。

轉身看那幢平房最後一眼,知芸上車去。

上一代的傳奇,延伸不到這一代來,知芸感喟,她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車子朝公路駛去,一小時後抵達市區,那繁囂的都會,容納不了神話。

苞蹤

月季發覺那位女士跟著她,已經有一段日子。

她同男朋友彌白說過這件事。

彌白說︰「或許,妳是她多年失散的親人。」

月季笑。

彌白說︰「可能,她才是妳親生母親。」

月季推他一下。「請別夸張。」

「她可長得像妳?」

「我長得像我母親。」

「啊,那這個假設不成立。」

月季問︰「那她為什麼跟牢我?」

「妳最近有否與有婦之夫太過親密?」

「我所認識的唯一有婦之夫是我父親。」

「那麼她亦無可能是妒妻。」彌白說。

月季想,真要命,這個題材落到俏皮活潑的彌白手中,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來。

「怎麼,」彌白問︰「害怕?」

月季搖搖頭。

「把這位女士形容給我听。」

「約莫四十年紀,看上去像三十五、六--」

彌白嘖嘖連聲。「真厲害,明明看上去只得三十五、六,妳卻知道她實際上有四十歲,了不起,女性對同胞的年齡最清楚,對自己的歲數最迷糊。」

月季問︰「你要不要听下去?」

「請說請說。」

「衣著非常考究,已經證實她是在大機構內做高級行政人員的時代女性。」

彌白有點意外。「這麼說來,她身分比妳高,成就比妳大,不必害怕,她不會向妳要求什麼。」

「我的確不怕。」

「恐怕是妳多心吧,人家根本沒有跟過妳,喂,是不是妳跟著她?年來最流行把黑講成白,把白講成黑。」

「彌白,有時候我真不知道是怎麼同你這種人成為淘伴的。」

「我有魅力,月季,無法抗拒的魅力。」

彌白向女朋友眨眨眼。

月季覺得有理說不清,非要讓他親眼看過不可。

那位漂亮的女士住在月季附近,因為她們兩部車子泊在同一個停車場。

月季剛自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之後,第一件事,像所有正常年輕人一樣,便是買一部跑車。

這是一輛看上去似一只扁平香煙盒子般的車子,停在哪里,都引得路人注目。

所以,在某一個早上,月季去取車上班的時候,發覺有位女士在打量她的車子,並沒引以為奇。

使月季略覺意外的是女士眼色異常溫柔,人們不常用這樣的神情來凝視一輛汽車。

隨即,女士把目光轉移到月季身上,月季看到女士一震,立即轉頭,往另一頭走去。

女士駕駛一輛灰藍色小型賓士離去。

這是一次邂逅。

沒隔多久,月季發覺女士的辦公室也巧合在同一銀行區。

午餐的時候,月季遇到女士。

月季是時下年輕才俊的代表,太懂享樂,怎麼肯虐待自己,不但穿得好,也吃得好,薪水花得光光,自然有長輩救濟,不用愁。

她倆在法國館子相遇,月季與兩個同事坐一桌,女士也有同伴。

月季一眼就認出女士,她似乎對米白色有十分大的好感,月季發覺她兩次都穿這個顏色,而且穿得得體好看。

她們當中,隔著三張桌子,月季看到女士前面的蔬菜沙拉,順口也叫了一客。

同時與同事說︰「年紀大了,還那麼幽雅,真不容易,太多女人在四十歲還堅持穿二十歲的衣裳。」

同事向那邊看去。「呵,周君如女士。」

「誰?」月季好奇的問。

「廣和洋行的董事總經理周君如。」

月季把這名字記在心中。

但是,彌白說,這也不能證明女士跟蹤什麼人。

月季覺得巧合太多。

早上,同時在八點四十分往停車場取車,中午,一定在那三、兩間餐廳什膳。

月季試過故意遲出門,有一個星期,她八時二十分便開車出門,結果,周女士也跟著那麼做,月季避不開她。

苞著,月季又轉地方吃飯,不到三日,女士又跟上來。

不能全算是巧合吧。

月季也索性不再閃避。

那麼漂亮大方的女士並不可怕,事實上月季也滿高興看到她。

月季時常注意她的打扮,得益良多︰呀,原來絲巾可以那般披法,而鱷魚皮包真是萬能配搭……之類。

月季不介意中年時向她學習。

沒多久,月季在公司附近的公眾停車場發現周女士的座駕。

靶情好,一天見三次,比任何親友都接近。

不是偶然發生的。

「不過,」彌白說︰「妳們下班時間不可能一樣。」

「你說得對,一個星期都見不了一次。」

「別多心,巧合而已。」

月季努努嘴。「不能解釋就說巧合。」

彌白瞪眼。「妳為什麼不干脆走到她面前,問她︰‘小姐,妳干麼跟蹤我?’」

月季沉默。

「不好意思?」

「彌白,你應當設法幫我。」

「又沒有困難,何用幫忙?」

說得也是。

終于彌白約了彌白一起午膳,好讓他一睹周女士廬山真面目。

彌白一見,低低吹聲口哨。

月季白他一眼。

彌白說︰「嘩,但願她跟蹤的是我。」

「你正經點好不好。」

「妳確定是這位女士?」

月季提高聲音︰「彌白--」

「我們年輕男性真不介意約會如此成熟佳人,可以學的一定很多。」

月季看著彌白。「我認真考慮同你絕交。」

「妳不會舍得。」

「為什麼?」

「只有我,明白妳的心。」

月季一直沒有上前與周女士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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