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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 第14頁

作者︰亦舒

可蘊就住在附近,走十分鐘便到。

楚君問管理處,麥小姐在家嗎?

「在家。」

楚君心一跳︰「幾點回來的?」

「今天早上八點鐘。」

楚君連忙跑上去,大力按門鈴。

這地方她來過。張宗明事件之前,楚君經常跑上來同可蘊開會。

沒有人應門。

避理員也慌了,趕上來問︰「什麼事?」

「你肯定麥小姐在屋里?」

「我親眼看著她回來。」

「沒有再出去?」

「開門進去看看不就得了?」

「你有鎖匙?」

「我沒有,但是三樓丙座的女佣幫她打掃,她有鎖匙。」

「快,快去找她。」

避理員立刻奔開去,楚君站在門口,繼續掀鈴。

要是可蘊在這一刻出現,不把她當瘋婆子才怪。

不消一刻,管理員帶著女佣前來。

楚君暗叫幸運。

女佣當著大家用鎖匙開開大門。

室內昏暗,楚君渾身汗毛直豎,似有預感,走到臥室一看,只見一個人躺在床上。

床頭的電話鈴不住地響。

避理員與女佣齊聲怪叫起來。

楚君顧不得了,把床上的人用力翻過來一看,果然是麥可蘊。

楚君的手策策(原文是策文,我打不出來)地抖。

「叫救護車,快快快。」

避理員還算鎮靜,「我馬上去。」

那女佣卻只會站在一角發抖。

楚君扶著可蘊,只見她臉色死灰。

床頭電話鈴沒有停止。

楚君接听。

「麥小姐?麥小姐?」

楚君認得這把聲音,這是談家健。

楚君象听到親人的聲音般「我在可蘊家,」她說,「十字車馬上來,你在酒店等我消息。」

這樣沒頭沒腦的話,他卻听懂了。「你一到醫院馬上通知我。」

楚君放下電話,懷中的可蘊卻申吟起來。

「可蘊,可蘊。」

她沒有應。

楚君握著她冰冷的手。

這是何苦。

楚君不由得落下淚來。

救護車很快抵達,楚君的感覺卻像是捱了一個世紀。

她隨車跟到醫院。

救護人員說︰「放心,幸虧發現的早,要是拖到晚上,就很難說了。」

楚君放下一顆心,坐在醫院走廊,物傷其類,悲從中來。好好哭了一場。

然後她才撥電話給談家健。

談家健即時召車到醫院。

他見楚君閉著雙眼,鼻子紅紅,坐在那里。

就似受了委屈的孩子,怪可憐的。

「她怎麼了?」他輕問。

「在急救。」

「有危險嗎?」

「發現的早。」

談家健呼出一口氣,「你救了她。」

「不,」楚君說︰「你救了她。」

「一樣啦。」

「不是你打鑼找她,恐怕就求求求求」

談家健坐在楚君身邊︰「你是怎麼心血來潮,找上門去的?」

楚君也說不上來,反正她渾身不自在,非走這一趟不可,否則寢食難安。

談家健沉默。

餅很久很久,他說︰「沒想到她反應過激。」

「她好勝。」

「你們都是這種脾氣。」

「我?我最懂得忍辱偷生,委曲求全。伺機再來,我才不會那麼笨。」

談家健看她一眼,不敢置評。

醫生出來了,楚君走上去。

醫生看他們一眼,很不客氣地說︰「明天再來看她吧,今天不準見客。」

楚君這才松馳下來。

談君問︰「要不要通知她的家人?」

「沒有家人在本市,統統早已移民。」

「那我們明天再來。」

楚君點點頭︰「她的未婚夫在哪里?」

「早已從紐約到密芝根老家去了。」

「可蘊是怎麼知道消息的?」

「也許她接到我的電話,起了疑心,一問便知道真相。」

「哼。」

談家健不敢出聲。

楚君又問︰「你是那位負心人什麼人?」

「同事,我來出差,因利乘便。」

「隨便托個人?」楚君憤怒。

談家健說︰「他根本是個那樣的人。」

「你們都是那樣的人。」

談家健知道這不是答辯的時候。

兩人步出醫院。

楚君的心很煩燥,想去喝一杯解悶。

談家健倒是善解人意︰「我陪你去。」

楚君已把他當作朋友,沒有拒絕。

楚君叫了威士忌加冰,因為心情悲傷,兩杯下肚,已經有點醉意。平時不肯說的話,多說了一兩句。

她說︰「女人真笨。」

談家健答︰「男人也一樣。」

「我雖沒有做過統計,也相信笨女人比笨男人多。」

談君只得陪笑。

「笨在以為沒有人好過他,沒有事更重要,笨在可以完完全全失去信心,笨在以為活不下去。」

談家健不作聲。

「笨在道理全部懂得,實踐起來,難過登天。」

「也有些女性是很瀟灑的。」

楚君笑了。

她笑自己,為了張宗明事件,與麥可蘊結怨。

這種見異思遷的小人,要來有什麼用。無論誰揀到都不算福氣。空有一雙會笑的眼楮。

「你看上去也累了,我送你回去。」

楚君忽然伸手按住他,「別離開我。」

然而立刻知道說的太嚴重,又補一句。「今日我份外怕寂寞。」

「如果你不介意,我願意陪你。」

「真的?遠道而來,一定有事待辦,不妨礙你?」

「那個明天再說。」

楚君苦苦地笑,姿態可憐可惜。

談家健知道他眼福不淺,現代女性很少露出這種懦弱的神情。除非遭遇很大的變故。

也恐怕因為他只是個過客。所以楚君才肯露出原形。否則她們總要保護自己,無論內心多麼脆弱,都要用剛硬的殼子罩住。

「肚子餓了吧?」

楚君把防線撤掉,她已有三年沒吃甜品。自虐成性,長期捱餓,今日要大開吃戒。

晚飯時,楚君向談君不住訴說,心中積郁盡清。

她從不知道自己一口氣可以說那麼多的話,楚君一向認為傾訴是軟弱的表現。

弱就弱一次吧。

飯局終于要散了,談君說︰「明早我來找你一起去探訪可蘊。」

「她性格倔強,也許覺得面子重要過友情。」

「再頑強的人,在這種時候,也需要朋友。」

「我不想居功。」

小談看楚君一眼,「還是為了那宗小事?」

楚君瞪她一眼︰「你知道的太多了。」

「明天早上十點,我來接你。」

楚君點點頭。

那天晚上,由小談送楚君回家。

很久很久,沒有人送她到家門,感覺非常好。

進了臥室,才發覺渾身肌肉酸痛。楚君放了缸熱水,淋了大量浴鹽,浸了半個小時。

躺在床上,她幾乎即刻睡著。原本怕做惡夢,倒是沒有。

第二天,她起遲了身,正在刷牙,談君已經按鈴。

楚君頓足,她卻仿佛在他面前出盡百丑。

只得開了門延他進來。

他卻說︰「不用趕,可君已經自行簽字出院。」

「什麼?」

「你說的對,太倔強了。」

「我不相信,院方任她離開?」

「她已成年,又無生命危險,要走是可以的。」

楚君還拿著洗臉毛巾,听到這話,不由得呆住,可蘊就是不願在她面前失威。

「你去過醫院?」

「我打過電話去。」

「我們現在做什麼?」

「沒有什麼是我們可做的了。」

「可蘊在家可會安全?」

楚君說「不會有事了。」

電話鈴響起來,楚君似有第六感覺,連忙接听。

丙然是可蘊的聲音,很平靜,很鎮定,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楚君?」

「是。」

「謝謝你。」

「應該的。」

「替我告一星期病假。」

「沒問題。」

「公司見。」

「再見。」

可蘊在那邊掛上電話。

楚君過了一會兒,也放下話筒。

小談在一旁大大訝異,「就這樣?」

楚君看他一眼。

「沒有擁抱,沒有眼淚?」他揮舞著雙手。

「還是省點力氣好。還得活下去呢。

談家健十分震驚。「這就是你們的作風?」

楚君默默放下毛巾。

「太殘酷了。」

楚君說︰「我知道你看不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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