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綺色佳 第21頁

作者︰亦舒

適適豎起一只手指,「千萬不要給任何人意外,詳細把日期時間通知他。」

薔色很為難,她額角冒出亮晶晶的汗珠。

適適知道,只有一個人在最愛另一人之際,任何一點點小事,才會引起如此大躊躇。

她非常同情薔色。

適適揚著手,嘆著氣,「去吧去吧,給他意外吧。」

薔色收拾簡單行李,乘飛機到多市。

在飛機場她想撥電話到他宿舍,可是心想不過尚余二十分鐘車程而已。

她叫了出租車。

到他門口按鈴時是黃昏七時。

這時才認為適適所說十分真確,他要是不在家可怎麼辦呢。

但是他來找她,也從來不預先張揚。

薔色按鈴。

听到腳步聲傳來,她十分高興,可是門打開了,薔色一怔,應門的人竟是一名金發女。

幾乎百份之九十的金發全是染的,深棕色的發根露了出來,未及補染,約近三十歲的她臉上有點泛油,妝褪了一半,可是略具風姿。

她看著薔色問︰「找誰?」

薔色沉著應付︰「利教授。」

「利出外替我買香煙。」

薔色說︰「那我進來等他。」

那女子忽然冷笑一聲,「你是他學生?你可有預約?」

薔色忽然很尖銳地答︰「我是他的女兒,我同他終身有約。」

那女子退後一步,面露詫異尷尬之色。

薔色進屋,乘勝追擊︰「他沒告訴你嗎?」

順手打開所有窗戶,皺著眉頭。

她轉過頭去,「一有人抽煙,整間屋子都臭。」

然後在最好的一張沙發上坐下,雙目炯炯地看著那女子。

那女子適才的自信忽然消逝,她不知如何應付屋主女兒無禮的控訴。

薔色發覺女子身上穿著混合人造縴維料子制的一套紫色衣裙,半跟鞋已踢得十分殘舊,這是北美洲典型白領女打扮,年薪約三萬美元左右。

薔色忽然吃驚,她掩住了嘴,這等刻薄的目光莫非似她生母。

養母感化了她,可是她身體里流著生母的血,一到要緊關頭,遺傳因子會得發作,簡直情不自禁。

罷才一連串動作是多麼叫人難堪。

就在這個時候,利佳上推門進來。

他一眼看到了薔色,愣住。

假金發女郎連忙上前,「利,她是你的女兒?」

利佳上立刻笑,「你們已經互相介紹過了,薔色,真是意外的驚喜。」

齒色冷冰冰地坐著,不為所動。

那女子猶豫一會兒,取餅架子上一件大衣,「利,我先走一步,明日在辦公室見。」

可是薔色的壞因子一發不可收拾。

她伸出手來,「香煙呢,」自利佳上處取餅紙袋,塞到女郎懷中,「別忘記你的香煙。」

利佳上錯愕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應付這個場面。

那女子勉強一笑,「再見。」

利佳上還想說什麼,被薔色凌厲目光阻住,她在女子身後大力關上門。

她冷笑,「你不是想送她回家吧。」

利佳上駭笑,「你怎麼會忽然出現,而且舉止言行統統不像甄薔色?」

女客一走,薔色靜了下來,「不,也許這個才是真薔色。」

「你好嗎,你沒有事吧。」

「我很好,我無事。」

「那位小姐是我的臨時秘書,好心來幫忙處理文件,慢著,我為什麼要對你解釋?」

薔色質問︰「你讓她在屋內抽煙,還替她做跑腿去買香煙?這種洋婦一個銅板一打。」

利佳上大吃一驚,「你並不認識她,為何仇視她?」

「因她有非份之想!她前來啟門之際先仇視我。」

「那不是真的。」

「我的感覺錯不了。」

利佳上看著她,「你語氣似一個妒意不可收拾的愛侶。」

「我,妒忌那洋婦?」薔色提高聲線。

利佳上笑出來,「更像了。」

薔色剎那間恢復了沉靜憂郁本色。

「你到多市來度假?」

她輕輕答︰「不,我來邀請你私奔。」

利佳上顯然仍在介懷,「你倒處告訴別人你是我女兒,還如何私奔?」

「我以為你一向不管別人說些什麼。」

「可是我卻十分關心你說些什麼。」

「我這次特地來同你吵架才真。」

薔色站起來拉開大門。

「慢著,」利佳上搶過來,「你以為你要走到哪里去。」

他緊緊把她摟在懷中。

薔色听得他深深嘆息一聲。

「對不起在你同事面前失態。」

「你是第一個管我的人。」

「我遠遠不如綺羅大方可愛。」

「綺羅叫我永遠懷念。」

「她仍然在生多好,我亦不會有非份之想。」

這不是真話,她一直覬覦他的胸膛。

「來,看看這里的客房。」

薔色說︰「我還算幸運,假使她穿著睡袍來開門,吃不消兜著走的是我。」

利佳上這時已完全原諒了她,「那你要在清晨來。」

「你會嗎?」

「不一定,看情形,一個男人是一個男人。」

薔色笑了。

金發女子留下一只粉紅色塑料打火機。

品味需龐大的基金支持,可是金錢又未必買到品味。

薔色把廉價打火機丟進垃圾桶。

她們都喜歡東方男人,因為他們手頭比較寬裕,又願意照顧女性。

洋婦一直以為大多數華人太太都不用工作,家中雇有佣人,而且有能力戴名貴珠寶。

羨慕得十分妒忌,可是又佯裝看不起人。

她也想來插一腳。

薔色冷笑一聲︰待我死了再說吧。

一抬頭,看到牆上鏡子里的反映,只見自己睜圓雙眼,吊起眉梢,咬牙切齒的樣子,哎呀,好象一個人,這是誰?

活月兌月兌是一個較為年輕的方國寶女士。

薔色呆呆地看著鏡子,多年來養尊處優的生活並未能抹煞她的本性,一到要緊關頭,原形畢露。

利佳上問︰「看牢鏡子干什麼?」

薔色轉過頭來,「你說呢?」

利佳上笑,「可憐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那是什麼意思?」

利佳上溫柔地答︰「那是說,不要在任何地方掛鏡子。」

薔色低下頭。

午夜醒來,十分歉意,利教授明朝該如何向女同事解釋呢,那女子一口氣下不去,又會否再上門來同她斗三百回合?

都叫薔色難以入寐。

她起來,披上大衣,走到窗前。

貼近玻璃已經覺得冷。

她索性打開窗,哆嗦幾下,反而精神。

窗外有什麼在蠕動,是浣熊嗎。

看清楚一點,樹叢下有兩個人。

那對少年男女緊緊擁抱熱吻,因為年經的緣故,並不覺猥瑣,反而有點像荷哩活電影中蓄意安排的場面。

他的手伸到她毛衣底下,這樣零度天氣一點也不覺得冷,什麼時候了,時鐘顯示是凌晨三時,那麼晚還不回家,父母有無掛念他們?

薔色嘆息一聲。

如果她有父母,她才不會叫父母擔心。

那對年輕男女忽然發覺有人在看他們,倒底是一類,忽覺有羞恥之心,摟著底頭離去。

薔色猶自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手足冰冷,才回到房間去。

她撥電話到賈祥興家去。

「吵醒了你。」

「不不,已經是早上,該起來了。」

「你那邊天亮沒有?」

「多倫多與紐約並無時差呀。」

無論說什麼,賈祥興都不介意,聲音喜孜孜,她自動找他,那意思是,在她心里,還有他的位置,只得一點點,也不要緊。

「幾時回來?」

「過兩天。」

「可要我來接飛機?」

「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

「我一定來。」

「帶我參觀你的店鋪。」

「隨時歡迎。」

薔色說︰「我怪想念你們。」

賈祥興覺得蕩氣回腸,活到八十歲,他都不會忘記這個破曉時分的電話。

薔色輕輕向他道別,掛上電話。

賈祥興用手抹一把臉,看向餃外,天蒙蒙亮了。

他在博物館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孩子就愛上她。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