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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嬌裊 第17頁

作者︰亦舒

要到這個時候,他才發覺,李碧如這一對子女真是活寶貝。

他正要把車子開走,謝偉言把手搭在車門,

「孝文,我與朋友分手了。」

年輕人不敢與他視線接觸,迅速把車駛走。

第六章

李碧如在寓所等他。

她正把一條條領帶取出鋪在沙發上,驟眼看,恐怕有百來條,像一間領帶店。

「看,都是我精心為你挑選的。」

年輕人笑說︰「恐怕我要到銀行區去找一份工作了。」

「孝文,這次我們到加拿大,不如坐船去。」

年輕人揚起一條眉,「那恐怕要走一個月。」

「不,我們繞道經地中海,乘一程東方號快車,在伊士坦堡及坦幾亞玩幾天,再赴尼斯及摩納哥,你說如何?」

「我不諳法語。」他微微笑。

「請正面回答我。」

「太費時了。」

她卻說︰「時間就是要來這樣用的。」

「你不想盡快在另外一個國家安頓下來嗎?」

可是她反對︰「那麼想安定又何必搬遷。」

他了解她,她循規蹈矩太久了故想尋找刺激,他流離已有一段日子十分渴望安定。

他們之間肯定有歧見,二人實無可能長相廝守。

想到這里,他緊緊擁抱她。

「喂,喂,這是干什麼?」她笑。

「這表示我是真的喜歡你。」

「告訴我,我有何值得喜歡之處,可為我特別慷慨?」

「有人比你更大方,不不,而是你不帶玩弄之心。」

她看著他,「也許經驗豐富了,態度便會輕蔑。」

「不會的,我不會看錯人。」

「你的眼光很準?」

「相當。」

他把雙眼對著她的眼,他的長睫觸到她的臉頰,她感覺如蝴蝶的翅膀拍動。

她溫柔的說︰「你很少說到身世。」

「我沒有和盤托出嗎。

「你父親因何去世?」

年輕人答︰「他是一個毒品小分銷店的主持人,因幫派斗爭,被夾在磨心,做了犧牲品。」

她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當場怔住。

「看,你不該問。」

她神色充滿歉意。

「最後一面,他臉上有兩個槍洞,血是干了,面孔變形,根本認不出來。」

她用手掩住嘴。

「後來憑他手上戒指認出。

「對一個少年來說,那一定是可怕的經歷。」

「是,此刻我做夢還時時看到那張臉。」

「他可是一個好父親?」

「同一般老式父親一般,不過不失,對子女不甚親密。」

「你可認識他的朋友?」

「他刻意把工作與生活分開,所以父子不同行,他管毒,我管黃。」

「別挖苦自己。」

年輕人深深太息一聲,「童年只有一宗回憶深刻。」

「說來听听。」

「有一年,母親懷疑他有外遇,叫我停學一天,偷偷盯梢,跟著父親,看他到什麼地方去,我跟到一半,已被他發覺,他帶我到女友家去吃了一頓飯。」

「女友漂亮嗎?」

「中人之姿,不過家境不錯,有一個女兒,年紀與我相若,她給我翻閱她擁有的郵票簿及兒童樂園,母女對我極之客氣。」

「你沒有告訴你母親?」

「沒有。」

「為什麼不?」

「她不構成任何威脅。」

「你只是一個孩子,你怎麼知道?」

「她的寓所寬大舒適,與子女相依為命,生活過得不錯,想必不願作出改變,不多久,父親恢復正常,此事不了了之。」

「再看見那個女孩子的話,你會不會認得她?」

「怎麼可能,事隔多年,心身都變了。」

「可是你說印象深刻。」

「從來沒有人那樣殷勤招呼過我,她們母女有一股出自內心的溫柔,我覺得溫馨。」

她听得出神,「真傳奇。」

他嗤一聲笑出來,「所有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都十分有趣,像獵奇篇一樣。」

他人之事。

今晨發生的,可實實在在是她的事。

一早起來,房門仍然關著,她已嗅到辛辣的雪茄煙味。

她即時醒覺,一躍而起,披上浴袍下樓去。

丙然,謝汝敦坐客廳里等她。

她冷冷說︰「下次你來之前最好先給我一個電話。」

他頭也不抬,「你放心,我不會久留。」

「有話請說。」

「偉言回來了。」

「我知道。」

「你叫他收斂一點,別四處招搖。」

她詫異,「你為何不親自同他講?」

他聲音忽然轉得落寞,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他說︰「他怎麼會听我。」

她諷刺他︰「什麼,他不當你是父親嗎?」

他不去理她,「請替我設想,我是個生意人,我還得在外頭見人。」

「我還以為你早已不在乎他人怎麼看你。」

可是,這不同于他緋聞特多,令人艷羨。

「請你管教兒子。」

她也說,「我豈可不讓他回家。」

這一對已經仳離的夫妻相對無言,該剎那有同病相憐的感覺。

餅一刻,謝汝敦用手抹了抹臉,「叫他回三藩市去。」

「他同朋友分手了,回來散心,過幾個月自然會走。」

謝汝敦厭惡地說︰「世上那麼多漂亮妙齡女子,幾乎任他選擇,他卻偏偏變種作怪。」

她冷笑著給他接上去︰「真是報應。」

他抬起頭來,「你從來看不起我是不是?」

「我鄙視所有不知感恩的人。」

謝汝敦站起來,「區律師會代表我,你娘家所有,仍歸你所有。」

她轉過頭來,「是,你運氣好,拿我嫁妝押下去,翻了幾番,現在嘴巴響了,可以把我原來所有還給我,還希企我慶幸運大命大。」

他忽然揪著她手臂,把她拖到一面古董水晶鏡子面前去︰「看,看你的尊容。」

鏡子里的反影連她自己都戰栗了,一早起床,尚未化妝,中年的她皮膚蠟黃,雙目浮腫,嘴角下垂,扯著面頰一起下墮,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她扭曲的五官充滿仇恨,丑怪一如戲劇中的歹角。

她呆住了,倒是不去掙月兌男人的掌握。

忽然,她在鏡中也看到了他︰發胖的頭猶有病態,稀疏頭發前一個洞,腦後又一個洞,怒目相視,咬牙切齒,她指著他哈哈地笑起來。

他一愣,松開了她。

她一直笑,笑得彎下腰,笑得落下淚來。

然後她說︰「要錢無用,你愛怎麼調排都可以,給我再多,也買不回青春,兒子亦不會因此更長進,你也不會更像一個人。」

到了這種地步,錢不外只能多買幾件衣裳,多置數套珠寶。

她踉蹌地返回客廳,掩臉流淚。

他有剎那軟弱,可是迅速站直,雙目恢復神采,大步踏向門口,揚長而去,臉上尚有絲詫異,像是奇怪自己怎麼會再度踏進這幢房子。

這是今晨所發生的事。

已足夠令她一整天情緒欠佳。

她只想與年輕人這次高飛,越快離開越好。

最好與他以無名氏身分,孵在一只船上,邀游公海,無人管,也無人可以聯絡得到他們,每天除去睡,就是吃,要不就是繾綣。

這當然不是他的意願,所以,需要付他更高的酬勞。

她不會吝嗇。

她曾經為正式的婚姻付出更大代價。

她輕輕說︰「不要再拖了,讓我去訂船票。」

「我得打點一下細節。」

「請相信我不會虧待你。」

「我知道。」

她先走一步。

他出門的時候,發覺有人在門口等他。

看到他走近,那人響車號。

年輕人見避無可避,只得站住。

那人下車,他是謝偉言。

「來,」他懇求,「到我家去談一談。」

年輕人舉起雙臂,像投降那樣,很直接地說︰「我們無話可說。」

謝偉言似慣受拒絕,再一次央求︰「那麼給我十分鐘說幾句話。」

年輕人耐心解釋︰「我幫不了你。」

「是錢的問題嗎?」

「不,與這個無關。」

「這次我主動與朋友分開……那次見過你……我特地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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