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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君調 第14頁

作者︰于佳

她清楚的眼眸對著他,明明白白地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他︰「這一次,我可以原諒你因為老妖婆的事打我。但是下一次,如果你再做出讓我心痛的事,我會選擇另外一條路。那就是︰離開你,不做你的妻——我說到做到。」

他知道她能說到做到,在他看到那雙飽含著憤怒、控訴、質疑和傷心的眼楮時,他就知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如果再傷害她,她絕對會利利落落地從他身邊抽身走人。

沒有他,她似乎能過得很好。若他沒有了她呢?他卻已經不願去想象。

「喂!你發什麼呆?這麼晚了,你不累,不想睡嗎?但我突然又想睡覺了。」歸來抬起上半身拍了拍床榻,「快點上來睡吧!我現在就是想把你踹下床,也沒那個力氣。」

會跟他開玩笑,是真的不再生他的氣嗎?還是,她將這份氣保存了起來,等著下一次來個大爆發?猜不到她的心思,閑卻只是貪戀著這一刻身邊有她。他小心翼翼地將她往床的里面挪了挪,自己方才和衣躺下。

猛地低下頭,發現她睜著大大的眼楮瞅著他,他輕聲問她︰「不是想睡了嗎?怎麼還不睡?」

「閑卻……」她喚著他的名字,將一只手放到他胸口的位置上,感覺著他的心跳。她惟有合上眼才能訴說出心底的沖動,「不要逼著我離開你,我不想的。」

遍來躺在閑來閣養傷,半個月的時間就這麼平靜地過去了。這一天,她已經可以坐在書房里隨意地看點書,做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她選擇了畫畫。丹青、水粉她是不懂,不過信筆涂鴉她倒是挺高興的。要是紫陌在就好了,她對這些很拿手,可惜她隨著那個霸道的申屠么曄去邊關上任了,想必一時半刻也回不來,她還是自己隨便涂涂吧!

手中握著筆,她不知不覺就畫出了閑卻的音容笑貌,看著那張畫,她的心一下子就飛出了閑來閣,飛出了向府,飛到了他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內疚,這段時間他對她很好。不再要求她做這個做那個,也不成天在她耳朵邊嘀咕什麼女德女訓,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風平浪靜。可他隱約感覺到,他們之間的問題並沒有因為這次的事而化解。它被埋了起來,只要風一吹,隨時都會橫在他們中間,切斷這條連理之線。

他要一個中規中矩的妻,要一個遵守向家家規的賢內助,要一個符合他一品大員身份的夫人,而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歸來能夠做到的。要麼她改變自己,變成一個他想要的女子;要麼他接受最真實的她,放棄他腦袋里的女德。

最後一條路只有一個字︰休!

只要她不再做他的妻,他想要什麼樣的夫人,她是什麼樣的女子,就都不再重要了。就像黑火藥,點燃了就會炸,關鍵在于什麼時候點燃,這份契機在哪里。

想著這些,歸來的手不自覺地掏出了藏于袖中的百獸尾。他總是推月兌說穿朝服不好戴在身上,其實她知道,把百獸尾掛在腰間有點難看。可這是她親自為他做的,寄托著她的希望和祝福,她總盼著有一天他能主動地把它掛在腰間。她暗自作了決定,他不是說下次穿便服就戴在身上嘛!下次看到他穿便服,她一定提醒他戴上。

這時候,書房外的走廊上傳來崔大叔問丫環的聲音︰「夫人在嗎?」

「夫人正在書房呢!」

「是崔大叔嗎?」歸來在里面喊了一聲,「請崔大叔進來說話吧!」

丫環打著簾子,崔大叔這就走了進來,歸來請他坐下,丫環上了茶,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客套地寒暄起來︰「夫人在書房做些什麼呢?」

「我在畫畫。」

「夫人還有此等雅好?」崔大叔湊近看了看,「這就是夫人畫的畫嗎?」

這畫的到底是什麼啊?紙上黑壓壓的一片,隱約能看出畫了一張腫臉,五官卻全然不可辨。有手有腳……應該是人,他還得在末尾加個「吧」字。

遍來興致勃勃地介紹起自己的畫來︰「這是我畫的閑卻——帥吧?」

「大人的確相貌俊朗,風度非凡。」崔大叔果然是當管家當老了的,瞧人家多會遣詞造句,他說的相貌俊朗,風度非凡,指的是向閑卻本人,他可沒說她畫的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如何美妙。

遍來握著手中的畫卷自鳴得意地直點頭,「我覺得我畫得還不錯,把閑卻的神韻全畫出來了。」那是因為大人的神韻全部刻在了你的心中——看著面前的歸來,崔笛不禁想到了二十年前的向芙蓉,想到了她曾經有過的快樂和青春,她對愛的憧憬,以及失去愛的絕望和憤恨。

在這份默默凝望中,他開口問道︰「夫人的傷勢好些了沒有?」

因為是崔大叔親自動的手,大概他很愧疚吧!遍來搖了搖頭,「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不想去芙蓉閣給姑姑請安,所以才一直說傷勢沒好,不肯出門見人的。這不是你的錯,崔大叔你不用介意。」「不!這是我的錯。」崔笛垂著頭,淡淡地說了一句,「不是因為我的緣故,你不會挨打。」

「這是什麼話?」歸來不大明白,「我會接受家法懲罰是因為我胡亂替姑姑尋找幸福,這才觸怒了她,惹來閑卻發狠要給我一個教訓。還有,我之所以會乖乖挨打是想讓閑卻為這件事後悔,讓他知道想要用這種方法改變我是不可能的。否則以我的武功,當時就可以逃開,等我再回來大家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料想也不會挨這頓打。」

話是這麼說,可崔笛心中的愧疚並不會因為這番話而有所改變,「如果不是我,芙蓉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他一時心緒難平,竟說漏了嘴。等他察覺失態,已經晚了。歸來的腦袋瓜子對這種事最靈了,她一下子就洞悉了崔大叔和姑姑之間的不平常關系。

「芙蓉?我好像听說這是姑姑的閨名,你叫她‘芙蓉’?」偏著腦袋,她狀似認真地想起來,「讓我想想,你待在她身邊二十幾年,對她惟命是從,只要是她的要求,即使再無理你也照辦。而且你終身未娶,依你的條件給你說媒的人應該不少啊!我听說前些天還有一個算是富裕的寡婦托了人來提親,卻被你婉言拒絕了,難道說你喜歡的人其實是姑姑?」

「夫人,這種玩笑開不得。」崔笛老臉都快掛不住了,「姑太太是這家里的主子,還是大人的長輩,我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哪里還開得起這種玩笑,會讓人笑話的。」

他越是這樣說,歸來越是要刨根問底︰「那你剛才為什麼說如果不是你,姑姑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跟姑姑以前一定發生過什麼,對不對?」見他不開口,歸來難得一次拉開主子的架勢,「崔管家,好歹我也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身為主人向你問話,你還這般遮遮掩掩的,有違做下人的道理哦!」

被問到這個地步,又被主子說了這樣的話,崔笛料想再也扛不住。轉念一想,歸來的心思與常人不同,或許她能想出什麼妙法、奇招幫他們解開這二十年的疙瘩。

「姑太太……芙蓉從小與應天府南邊一位錢姓人家定了親,不想那位錢家公子十三歲的時候就病死了,芙蓉小小年紀便成了‘望門寡’,這就被老爺——也就是大人的爹給接了回來撫養、照看。那時候我是老爺身邊的小廝,常常能見到芙蓉。她受了什麼委屈,有個什麼煩惱也願意跟我說,後來……後來我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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