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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露 第19頁

作者︰妤珩

"如果是我,我會希望我身邊的人可以過得更幸福、更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個貼心的娘可以照顧,希望丈夫的後半輩子有人陪著一同攜手走過。守著固有諾言縱然令人感動,但是日子畢竟要過,況且,人心可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

"是嗎?我可以嗎?"他沉吟著。

"人活著都該往前看呀,回顧以往是讓人懷念,而不是一種拘束或桎梏。"江夫人拾起一片樹葉,放在掌心吹拂著,使葉片高高揚起而後漸漸飄下落地。"人生好生短暫,一落地就會逐漸化為塵埃了,想象這片樹葉一樣操控在別人手里嗎?還是讓自己來決定該落不該落呢?"

裴劍晨端看著樹葉許久,突然有一種了然于心的笑容在嘴邊淡淡勾勒著,但仍猶豫。

"可是,我是個有妻室、有孩子的人了,本來就是操控在他人的手里。而她,是個好姑娘,怎忍心呢?"

"忍不忍心,在她而不在你。更何況,你問過嗎?"

問過嗎?

裴劍晨失笑。方才之前,他還囚禁在自己的固執領域當中,仍是桎梏于以往的拘泥當中,怎敢問?怎能問?

他搖搖頭,心靈因為一番談話而顯得清明許多。

江夫人淺笑盈盈。"一切事物,僅是唯心。"說完,她慢慢走出樹林。

一切事物,僅是唯心。

裴劍晨認真地咀嚼著這幾個字。或許有些事情他可以不用想這麼多,無須太過于執著在某處上。換個角度想,從最最原始的心情作為出發,便可知道自己心中最為渴望的是什麼了。

或許,他是該放下心底那分徘徊不定的執著,該好好地再一次審視自己與念挽的未來了。而他們的未來,就在那一對盈盈雙瞳之中了。

裴劍晨了然地笑了。掙扎了這麼久,猶豫了這麼久,想到她晶瑩剔透的淚珠,他還是心疼著,對她的傷害都是因為他的猶疑不定。

江夫人又轉回頭對著他笑,輕輕地道︰"對了,裴少爺,我想香兒姑娘會很喜歡那一把琴的。"說完又旋身離去。

他看著江夫人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搖搖頭,自己的心事竟是這般明顯呢。

當局者迷呀!

***

鳥叫蟲鳴,綠意拂人,流水淙淙,聲音悅耳。

"香姨,你瞧,念兒抓到一只魚了耶!"小念挽高高興興地跑到她身邊,舉起手中的戰利品,咧大笑容道著。

陸凝香看著他小手中的小魚兒,輕笑著。

"念挽真棒,姜老爹一教就學會了。"

這麼一贊,小念挽的臉蛋馬上揚起了得意的神情,他驕傲地昂起頭。

"是啊!姜老爹到現在一條魚兒都沒抓到,還是念兒比較厲害。"說著,他又向仍站在水中的姜老爹炫耀似的搖搖手上的魚。"姜老爹,你還是甭抓了,上來吃念兒抓的魚就得了。"

"我是看你小娃兒小才讓你的,你還真當姜老爹我抓不著魚兒?"

"才不是你讓我的,要不我再去抓一只來。"念挽倒也有骨氣,他回頭向陸凝香說︰"香姨,念兒再去抓魚,你等我喔!"說完,又跑回河里。

陸凝香笑著搖搖頭。這不就足夠了嗎?又何必奢求呢?

如此的日子已經是她不敢妄想的了。但是不可否認,自己的心底仍是有些許的渴求……

又何必呢?她是知道他的心中有個烙痕似的人兒了呀!

每每想到此,總覺得心頭扎了根刺似的,泛著疼。

一陣簫聲自身後響起,配合著潺潺水聲,高亢而神采飛揚的音符,悠揚環繞著整個山壁,像是一種告白的陳述,有一種期盼與希冀。

陸凝香背脊猛地豎直拉緊。是裴劍晨!

陸凝香站起了身,準備只與他一頷首便先行離去。

她低頭,輕輕地向他點頭,圓潤嗓子喚了聲︰"裴少爺。"

正要離去之際,不料手卻被他輕扯住,陸凝香猛抬頭,他熾熱無比的眼眸燃燒著一分無言的情愫。

"香兒姑娘,可否陪陪我呢?"裴劍晨帶著滿臉的笑意說。听著她的清潤聲音、看著她的靈秀大眼,令他更是心神蕩漾。

"我……"本想拒絕的陸凝香,在見了他眸中的懇求之意時,她只有點點頭。她強壓下心中的狂跳,垂下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她晶瑩的眼。"好吧!"

他微笑地牽過她的柔美,護著她坐在河畔一棵樹下,自己則是倚著她坐下,逕自取出簫吹奏著。

陸凝香滿心疑慮,他的簫聲中,似乎少了濃濃的悲苦味道,反而多了絲絲的情縷,正圍繞著她與他之間。

簫聲驟停,裴劍晨望著河水中與姜老爹嘻嘻笑笑的小念挽,逕自地說著話。

"念挽的本名叫做挽劍,是我和挽兒的孩子,讓他在我們名字中各取一字,代表著生生世世。"

他的話拉回了陸凝香的注意力,她認真傾听。

"挽兒本來是我大哥裴劍允的未婚妻子,我們幾人一同居住于'允劍山莊'之中。第一次見到挽兒,她父親才去世不久,舉目無親的情形下投靠了曾與她指月復為婚的大哥,當時我已對她傾心,但是礙于禮教,只有打從心底敬她為嫂。"

陸凝香听了,心底微酸,仍不出言語,靜眼凝神。

他看了看小念挽的笑顏,那是張融合了他與挽兒的小臉蛋,思潮又飛溯回過去。

"在一次偶然機會下,我也得知了挽兒對我的情意,在大哥與挽兒之間,我掙扎了好久,我不知自己該作何決定?"說著,他苦苦地笑著。"我大哥也是在第一次見到挽兒時就深深傾慕,我甚至看見大哥親自為她栽種她喜愛的花圃,為她蓋了一座'挽園',他是那樣地為她痴狂,一心一意將她當成自己尚未過門的妻子般的呵護疼愛。"

他將臉整個埋入了手心當中,繼續述說。

"最後,我仍是不顧禮教地帶走了挽兒,這一走,等于徹底地撕毀了我與大哥所有的感情。大哥他追上了我們,抓著挽兒逼問著為什麼要跟我走,拉扯之間,挽兒抽出發髻上的簪子劃傷了大哥的臉。我永遠無法忘懷那張絕望與憤恨的表情,他不言不語,放了我跟挽兒走,但是我仍是感受到他恨極了的眼。"

"我與挽兒來到了這里,從山下請了一些工匠替我們建了幾間小屋,正是目前裴莊的雛形。我們倆以天為媒、以地為證地成了婚,就此生活了下來。起先,我們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但挽兒身子骨一向虛弱,離開了允劍山莊的庇護,生活自然不比從前,在生了念挽之後,她因為沒有善加調養,體質是愈來愈不好了,總是臥病在床。我雖想守候在她身邊,但為了過日子,我必須下山去做買賣,在那種情形下,每每一想到挽兒必須一個人照顧年幼的念挽,或許我該讓她留在大哥身邊,讓大哥好好地疼惜她。

"在念挽四歲多時的一個晚上,我下山去辦了些貨,回程時風雨交加,遠遠地就听到了念挽的哭鬧聲音,當時的我只覺不妙,沒想到居然如心中所料,我一回來,只見挽兒一臉蒼白,像是一只了無生氣的女圭女圭,鮮紅無比的血液從她嘴角溢出,她的雙手垂在床邊,念挽正可憐兮兮地搖晃著她。"

他頓了一下,整個心緒仿佛回到過往,一片悲戚。

陸凝香心頭微微一震,望著他緊皺的眉心,竟情不自己地伸出手輕撫著。

靶覺到她的踫觸,裴劍晨倏地握住她伸出的柔荑,感受著她溫柔的手。

他苦苦地笑了笑,又繼續道著︰

"挽兒死了,她的死帶給我極大的震撼,我頓時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直到有一天,我在湖畔吹著簫時,看到了年僅四歲余的念挽端著一碗面來給我吃,他的小手有著明顯的燙痕,我看了登時省悟,我知道自己是該振作起來,否則豈不可憐了念挽這孩子了?我曾經對挽兒承諾過,我絕無二心,所以我一直抱著如此的信念活到現在。姜大娘他們全都是後來才闖進裴莊的,所有人的背後都有一段故事,于是也都在此地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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